“你要小心点赵国的庞煖,他是韩晶一手提拔出来的人,乃着名的纵横家,口若悬河,现在当了邯郸的城守,是廉颇、李牧外现在赵国最负盛名的将领,他今趟来秦,只是要探察我们的虚实。唉!我真不知不韦有何居心,忽然又和六国称兄道弟,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项少龙倒没有把这个未听过的庞煖太放在心上,若非郭开与朱姬关系暧昧,不宜亲来,应该是不会轮到这个人的。这时两人都不知该再说什么话才好。东拉西扯说了几句后,项少龙告辞离去,朱姬虽不甘愿,可是怕人闲言,只好放他走了。
才步出太后宫,安谷傒迎上来道:“储君要见太傅。”项少龙随着他往太子宫走去。这禁卫的大头领低声道:“太傅见过储君后,能否到鹿公的将军府打个转。”项少龙心中明白,点头应好。
安谷傒再没有说话,把他送到太子宫的书轩内,自行离去。小盘坐在设于书轩北端的龙垫处,脸容阴沉,免去了他君臣之礼,嘱项少龙坐在下首后,即狠狠道:“太傅!我想杀了吕不韦!”项少龙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
小盘压低声音道:“此人性格暴戾,不念王父恩情,比豺狼更要阴毒,又以开国功臣自居,还暗摆出我是他儿子的格局,此人一日不除,我休想顺当地行使君权。”项少龙本有意思联结小盘、李斯和王剪等与吕不韦大斗一场。没料小盘的想法比他还走远了几条街,又使他犹豫起来,沉吟道:“这事储君和太后说过了没有?”
小盘道:“太后对吕不韦始终有着割舍不了的深厚感情,和她说只会给她教训一顿。太傅啊!凭你的绝世剑术和智计,要杀他应不是太困难吧!”项少龙想起管中邪,暗忖你太看得起我了,但话当然不能这样说,叹道:“问题是若骤然杀了他,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小盘表现出超越了他年纪的深思熟虑,道:“所以我首先要任命太傅为都骑统领,再挑几个人出来,负起朝廷重要的职务。只要我巩固了手上的王权,有没有这贼子都不是问题了。就是怕母后反对,若她与吕不韦联手,我也很难对付。”项少龙问道:“储君疼爱母后吗?”
小盘颓然一叹,点了点头。恐怕只有项少龙明白他的心态,这时的小盘因为长久相处之下,戏假情真地将朱姬当成自己母亲般。小盘说得不错,朱姬明知庄襄王被吕不韦害死,仍只是给点颜色吕不韦看看就算了。
项少龙道:“我比你更想干掉这老贼,可是一天我们仍未建立强大的实力,绝不可轻举妄动,尤其秦国军方系统复杂,方向难测,又有拥立成蟜的一系正阴谋不轨,在这种形势下,我们须忍一时之气。”小盘精神大振道:“这么说,太傅是肯担当都骑统领一职了。”
项少龙笑道:“刚应承了你母后哩!”小盘大喜道:“有师傅在身旁,我就放心了。”在这一刻,他又变回以前的小孩子了。接着露出沉思的神色,道:“太傅相人的眼光真是天下无双,廷尉李斯先生是最好的例子,他的想法和识见都与别不同,向我指出若能把握机会,凭仗着我大秦的强大力量,奋勇进取,终可一统天下。所以我定不可任吕不韦这狼心狗肺的人把持政局,影响我的春秋大业。”
项少龙到这时才明白李斯对小盘的影响多么巨大,他再难当小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了。在秦宫气氛的感染下,他脱胎换骨地变作了另一个人,将来就是由他一手建立起强大的中国。小盘又冷然问道:“我还要等多久呢?”项少龙平静地道:“到储君二十一岁行加冕礼时,就是储君发动的时刻了。”
这绝错不了,因为这就是历史。小盘愕然道:“那岂非还要等八年吗?吕不韦不是更势大难制?”项少龙道:“在这段时间内,我们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利用吕不韦去对付想动摇储君王位的人﹔另一方面却培植储君的班底,换言之则是在削弱吕不韦的影响力。”
顿了顿加重语气道:“在政务上,储君大可放手让吕不韦施为,但必须以徐先对他作出制衡,并且尽力笼络军方的将领。即坏事由吕不韦去做,而我们则尽作好人。只要抓牢军权,任吕不韦有三头六臂,最终也飞不出储君的五指关。只有枪杆子才可出政权,此乃千古不移的真理。”小盘浑身一震,喃喃念道:“枪杆子出政权。”他想到的枪杆子,自然是刀枪的枪杆,而不是自动机枪的枪杆。
项少龙暗责自己口不择言,续道:“眼前可提拔的有两个人,就是王剪王贲父子,这两人都是任何君主梦寐难求的绝代猛将,有他们助你打天下,何惧区区一个吕不韦。”小盘一呆道:“那么你呢?”
项少龙道:“我当然会全力助你,但我始终是外来人,你要巩固秦国军心,必须以他们的人材为主力方成。”小盘皱眉道:“可是现在吕不韦正力捧蒙骜,又把他两个儿子蒙武蒙恬任命为偏将,好随蒙骜南征北讨,我得怎样应付呢?”
项少龙道:“这正是吕不韦急欲把我除去的原因之一,若被蒙骜知道他两个儿子都差点丧在这老贼的奸谋下,你说他会有什么感受。蒙武两兄弟终会靠向我们,你大可将计就计,重用这两人,亦可使吕不韦不生疑心。”小盘兴奋起来道:“没有人比太傅更厉害了,我知怎样做的了。”
两人又再商量了好些行事的细节后,项少龙才告退离开。到了鹿公那与秦宫为,遥对着吕不韦正动工兴建新邸的将军府,鹿公把项少龙请到幽静的内轩,下人奉上香茗退下后,鹿公微笑道:“听说你是秦人的后代,不过这项姓在我大秦从未听过,不知你是那一族的人呢?”项少龙心中叫苦,胡诌道:“我的姓氏是由娘亲那处来的,不要说是什么族了,连我父亲是谁娘也弄不清楚,只知他是来自大秦的兵士,唉!这确是笔糊涂账。”
鹿公这“大秦主义者”倒没有怀疑,点头道:“赵人少有生得你那么轩昂威武的,太傅这种体型,连我大秦人里也百不一见,应属异种,我最擅相人,嘿!当日第一眼见到你,便知你是忠义之辈。”项少龙逐渐摸清他的性格,心中暗笑,道:“鹿公真是眼光如炬,什么都瞒你不过。”
鹿公叹了一口气道:“若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我就好了,但很多事情我仍是看漏了眼,想不到先王如此短命,唉!”项少龙默然下来。鹿公两眼一瞪,射出锐利的光芒,语调却相当平静,缓缓道:“少龙和吕不韦究竟是什么关系?”
项少龙想不到他问得如此直接,愕然道:“鹿公何有此言?”鹿公淡淡道:“少龙不用瞒我,你和吕不韦绝不像表面般融洽,否则乌家就不用终日躲在咸阳外的牧场里了。放心说吧!乌族乃我大秦贵胄之后,对我们来说,绝不能和吕不韦这些外人相提并论。”
项少龙来咸阳这么久,还是首次直接领受到秦人排外的种族主义,叹了一口气道:“这事真是一言难尽,自我向先王提出了以徐大将军为相后,吕相国就与我颇有芥蒂了。”
鹿公微笑道:“怎会是这么简单,在咸阳城内,吕不韦最忌的人就是你,这种事不须我解释吧!”接着眼中射出思索的神情,缓缓道:“一直以来,均有谣传说储君非是大王骨肉,而是出自吕不韦的。本来我们还不太相信这事,只当作是心怀不轨之徒中伤吕不韦和太后的暗箭,但现在先王正值壮年之时,忽然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们自然不能再漠然视之。”
项少龙听得头大如斗,鹿公乃秦国军方德高望重的人,他的话可说代表着秦国最重要将领的心意。假设他们把小盘当作是吕不韦鱼目混珠的野种,转而扶助成蟜,那吕不韦和小盘都要一起完蛋。鹿公又道:“但这事我们必须查证清楚,才可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正如我们本来还弄不清楚少龙和吕不韦的关系,所以联名上书,请储君任命你为都骑统领,好试探吕不韦的反应,那知一试便试了出来,因为吕不韦是唯一反对的人。”
项少龙这才知道政治是如何复杂的一回事,初闻此事时,他还以为鹿公等特别看得起他,原来背后有着另外的原因和目的。鹿公摇头苦笑道:“话再说回来,那种事除了当事人外,实在非常难以求证的,不过亦非全无办法,只是很难做到。”
项少龙大感檩然,道:“有什么好方法呢?”心中却在奇怪,自己都可以说是朱姬和储君的人了,难道不会维护他们吗?怎么鹿公偏要找自己来商量这件事?鹿公道:“这事有一半要靠少龙帮手才成。”
项少龙大讶地望着他,忽地记起朱姬的话,恍然道:“你们是要用滴血认亲的方法吧?”鹿公肃容道:“这是唯一能令我们安心的方法,只要在纯银的碗里,把两人的血滴进特制的药液中,真伪立判,屡应不爽。”
蓦地里,项少龙高悬的心放了下来,轻松得像在太空中逍遥,点头道:“储君那一滴血可包在我身上,不过鹿公最好派出证人,亲眼看着我由储君身上取血,那就谁都不能弄虚作假了。”这次可轮到鹿公发起怔来。他今趟找项少龙来商量,皆因知他是朱姬除吕不韦外最亲近的人,又是他一手由邯郸把她们两母子救出来,多多少少也应知道朱姬母子和吕不韦间的关系。假若他对这滴血认亲的方法左推右拒,便可证实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事,那时鹿公当然知道在两个太子间如何取舍了。
怎知项少龙欣然答应,还自己提出要人监视他没有作弊,自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两人呆瞪了一会后,鹿公断然道:“好!吕不韦那一滴血就由我们来想办法。但假若证实了储君真是吕不韦所出,少龙你如何自处?”项少龙淡淡道:“我深信储君是先王货真价实的亲生骨肉,事实将会证明一切。”
忽然间,最令他头痛的事,就这么的解决了。滴血当然“认不了亲”,于是那时秦国以鹿公为首的将领,将对小盘作出全面的支持,形势自然和现在是两回事了。但由于朱姬的关系,吕不韦仍可继续扩展势力,操纵朝政。现在项少龙反担心这古老辨认父子血缘的方法不灵光,细想又觉得这是杞人忧天,历史早说明了,小盘日后将会是一统天下的始皇帝。
第六章、王陵埋骨
项少龙回到乌府。那晚的火灾,只烧了一个粮仓,便被救熄了,对主宅的几组建筑群,并没有任何影响。在过去的十多天内,两个精兵团的战士共二千人,分别进入咸阳,以增加乌府的实力。
骑着疾风,与滕翼、荆俊和众铁卫进入外墙的大闸,立时传来战士们忙着建盖哨楼的吵音,非常热烈。项少龙心情开朗,跳下马来,正要去看热闹,陶方迎上来道:“龙阳君在大厅等你。”滕翼一望主宅前的大广场,不见任何马车随从,奇道:“他只是一个人来吗?”陶方点头应是。
项少龙亦有点想见这故友,问问各方面的情况,随着陶方到大厅见龙阳君。今次他虽没有黏胡子,但却穿着普通民服,避人耳目。到剩下两人时,龙阳君欣然道:“项兄别来无恙,奴家欣悦非常。”项少龙笑道:“听君上的语气,好像我能够活着,已是非常难得。”
龙阳君幽幽叹道:“无论在秦国内外,想要你项上人头的人,可说数不胜数,近日更有传言,说你与吕不韦脸和心不和。现在吕不韦势力日盛,自是教人为你担心哩!”项少龙早习惯了这娇媚男人的“情款深深”,苦笑道:“这叫纸包不住火,什么事都瞒不了人。”
龙阳君愕然问道:“什么是‘纸’?”项少龙暗骂自己糊涂,这是到汉代才通行的东西,自己却一时口快说了出来,道:“这是我家乡话,指的是帛书那类东西。”
龙阳君“这才明白”,道:“今趟我是出使来祭奠你们先王,真是奇怪,四年内死了两个秦君,现在人人都疑团满腹,吕不韦也算胆大包天了。”项少龙知他在探听口风,叹了一口气,岔开话题道:“信陵君的近况如何?”
龙阳君冷冷道:“这是背叛我王应得的下场,今次他再难有复起的机会,听说他转而纵情酒色,又解散了大批家将,在这种情形下,大王应不会再拿他怎样。”
项少龙续问道:“除了田单、李园和庞煖外,六国还来了什么人呢?”
龙阳君道:“燕国来的应是太子丹,韩国是你的老朋友韩闯,现在人人都争着巴结吕不韦,你要小心点才好。在咸阳他们当然不敢怎样,但若吕不韦把你差往别国,自有人会对付你了。”
项少龙正犹豫应否告诉龙阳君,当日在邯郸外偷袭他们的人是燕国太子丹派去的徐夷乱时,龙阳君又道:“李园今趟到咸阳,带来了楚国的小公主,希望能作政储君的王妃,听说吕不韦已口头答应了。但秦国军方的鹿公、徐先、杜壁等人都大力反对,假若此事不成,吕不韦的脸便不知应放在那里了。”
项少龙道:“此事成败,关键处仍在乎太后的意向,不过吕不韦手段厉害,会有方法令太后顺从他的提议。”龙阳君压低声音道:“听说姬太后对你很有好感,你可否在她身上做些工夫,好使李园好梦成空呢?”
项少龙这时最怕的事就是见朱姬,一个不好,弄出事来,不但良心要受谴责,对自己的声誉和形象亦有很大的打击。颓然叹了一口气道:“正因为她对我有好感,我才更难说话。”龙阳君知他性格,道:“我是秘密来找你,故不宜久留,明早我将派人来找你,这人叫宁加,是我的心腹,非常精明能干,有他陪你的人去大梁,定可一切妥当。”项少龙道谢后,把他送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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