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列的第一位则是旧时世家大族严家的家主,他的身后,都是天枢国曾经的旧臣。这些旧臣在天枢附属于遖宿国的时候,做了降臣,成为天枢郡属监管的人,手中多多少少带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和难以忽视的能力。以至于在仲堃仪重新攻下天枢之后,纵使大刀阔斧的进行改制和打压大家世族,依旧不得不启用这些旧臣,借助他们的一些力量稳定百废待兴的天枢。
孟章阚视着这些人,面上无一丝一毫的情绪泄露。苍白到灰败的面孔,凹陷的眼窝,沉静冷漠时,甚至带出点骇人的意味。诸臣静默的站着,各怀鬼胎的等待着他们这位死而复生的君王接下来的做法,一时间朝堂上涌动起压抑而诡异的暗潮,直把人逼得心中一口怒意几乎按捺不住。
孟章抬起眼,幽深的双瞳正对上了大殿外炫目的朝光,映出了一片涌动的琉璃光华。殿门内侧站了两排低眉顺眼的宫人,他们穿着等级分明的宫服,一动不动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恍若一个个排列有秩的人偶,安静的待在百官的后面,随时准备着下一个指令。
孟章突然就笑了,带着少年气息的笑声突然就冲破了满殿的肃杀,惊的百官不解的偷偷抬头看向他们的天枢王。
孟章带着笑意,一脸喜气的道【诸位爱卿,本王先前被奸人所害,历了个生死劫,却是有惊无险。】
诸臣皆道贺,言说孟章乃共主的命格,有苍天相护,直把孟章说的乐了。
孟章抬起手,掌心向上,往仲堃仪的方向拂了一下【本王这番,为瑶光国主慕容黎设计所害,多亏仲卿忠心一片,将本王救下,瞒下了本王的行踪,伺机蛰伏这些时日,与本王一起商议大计,方才得以重归故国,仲卿功不可没啊。】
仲堃仪闻言出列,拜谢君恩,忙道不敢居功。
孟章又道【本王最近有恙,精力时有不济,有些事情就交给仲卿来办了,倒是听说有些人却传了些不该传的,倒像是别国来挑唆的一般。】孟章眼神蓦的犀利起来,扫过右侧世家诸臣,直把世家看的浑身不自在,无人敢答。
【仲卿最近辛苦了,天枢刚立,诸事繁多,等过了这一阵,本王再好好赏你吧。】
孟章神情温和的和仲堃仪说了几句,无非关怀勉励。又问了些国事,听得百官报上近日里的境况,孟章才又找回了以往的感受,细致的询问了,一一将事情安排下去。
许是天枢太久没有一次正经的朝会,这次早朝的时间持续的格外的长,四方部署是否周全,民情安置是否稳妥,官员交替效率如何,新政推行有何困难,桩桩件件,皆牵于孟章心头脑中,一直到晌午膳时,方才散朝。
直到孟章的仪仗队伍远远的消失在天枢御道的远处,朝堂上的大臣们才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孟章时隔一年后归来,气势更盛,眼里语气中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一个上午,诸事过问,弄得旧臣新晋皆看不破他的心思来。
仲堃仪在百官散去后,深皱着眉头,快步从殿内侧门而出,抄小道小跑去往孟章的寝殿。在寝殿前庭,正看到孟章遣散净了侍人,独自倚着廊柱,大口的喘着气。
仲堃仪连忙上前,问道【王上,您还好吧,臣来扶您。】
孟章伸出手扣上仲堃仪的肩膀,勉强站立住。仲堃仪看到孟章的嶙峋的手背上爆出了一道道突起的青筋,看上去分外狰狞。
【仲卿,速去殿内。】孟章说着,声息微弱,吐字艰难。
仲堃仪诺了一声,一只手拉过孟章的手臂,另一只手绕过孟章的腰,半扶半抱着带着孟章就要带往内殿去。怎知才前行两步,孟章整个人就脱力的向前跌跪下去,仲堃仪一惊,赶忙把孟章扶住,让孟章趴在自己的背上,调整了下姿势,使孟章不至于跌下去。
仲堃仪就这样背着孟章,半跑着穿过庭院花园,来到寝殿主殿侧门,手指弯曲,指节以一种奇异的节奏敲了殿门几下,随即,殿门从里面打开了,里面的人看到是仲堃仪和孟章后,先是快速行了个礼,接着让出路来,恭敬的让仲堃仪进殿。
仲堃仪一进入殿内,就见几位骆珉安插入天枢王宫的医丞已久候在侧,见仲堃仪背着孟章,忙让学徒侍人将孟章接下,稳稳妥妥的抬上铺好的床榻。
孟章躺在床榻上,急促着大口喘着气,他感到后脑有种犹如锥子拧动搬的锐痛。全身抽搐着,冷汗混着残留的气力惊恐的从每个疯狂张开的毛孔中窜逃出去,拼死也要离开他的身体。
两位德高望重的医丞跪在龙榻两侧,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仓促拉开孟章的衣襟,吩咐小药童用温热的纱布擦净孟章布满汗水的嶙峋胸膛。
他们取出金针,密密麻麻的扎进孟章的身体。孟章看着一根根寸长的金针没入自己的皮肉之中,却没什么实感,从骨头肺腑中透出的疼痛,已经折磨的他再无力气去思考了。
孟章看到一位有些面熟的,由仲堃仪提拔上来的医丞,拿出一把一指长的小刀,轻轻在他腕侧划了一道小口子,取了些血出来,迷迷糊糊中,孟章看到那医丞用药匙调了什么到他的血里,脸色愈发沉重。再然后,孟章终于吃不住这样的剧痛,硬生生昏厥了过去,直吓得满室侍人医倌大惊失色,又是一阵急切的忙碌,几番折腾,孟章终于由昏厥转入沉睡,众人方才舒了一口气。
仲堃仪抹了一把虚汗,方恢复了上大夫的优雅与威仪。他闻着满室浓重苦涩的药味,侧过头看到在医丞点着的一圈灯烛中安静睡着的孟章,心中沉重难以言喻。
【王上现下情况已经稳定了,需要休息,臣等先退下了。】医丞来到仲堃仪面前,施礼道。
仲堃仪点点头道【你留下,其他人先下去吧。】
医丞忙指挥着药童,抬开灯烛,清扫多余的汤药台,熏炉里换上孟章惯用的安神香,放轻了步子,依次退离寝殿。
待到众人退尽,医丞战战兢兢的走到仲堃仪面前,俯首敛袖等着仲堃仪的吩咐。
但过了许久,仲堃仪依旧不发一言的站在那里,压抑的气息弄得医丞有些喘不上来气,却也终究不敢抬头看仲上大夫一眼。
【王上...还能活多久...】仲堃仪终于说出了这长久沉默之后的第一句话,声音带着飘忽的不真实感,医丞一下子被惊得跪了下去,细细反复的琢磨着仲上大夫的这句话,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
【王...王上福泽深厚...必能化危为安!】
仲堃仪听闻冷笑一下,低沉的笑声扎的医丞的心都颤了两分,头一下扣在地上,不敢再言。
【王上明日还能再行朝会吗?我要听实话。】仲堃仪复问。
医丞忙道【若是加大药量,微臣施以针灸,便可支撑得住,但是附带症状恐会更为严重,若是日后反复为之,只怕...】医丞终究没有勇气讲完。
仲堃仪敛了眼睫,喃喃道【只怕再无几日好活...】
仲堃仪懂得医理,虽不及医丞们日夜研习来的深刻专业,却也已是不俗。他能闻出殿内安神香中加了些强制镇定精神的药草,也知道医丞给孟章喝的药剂已是以毒攻毒的猛药。
仲堃仪歪过头,透过床上放下的青色纱幔,看着床榻上的孟章,死气沉沉,不似活物。
他想起前日同孟章于王宫庭院内小憩,转醒后,孟章让仲堃仪于晚间去书房找他。那日月朗星稀,孟章让仲堃仪在边上研墨,自己则支撑着疼痛难耐的身体站在书案前,写了一道诏书,书写完毕后盖上玉玺大印,让仲堃仪过来看。
仲堃仪收起墨,有点茫然的抬头看向孟章,便见到孟章微笑着看着他,双眼都放着光彩。这样轻松温柔的笑容,仲堃仪已经许久都不曾见过了。仲堃仪连日里疲累郁结的心都放松下来,不由也带上一丝温和笑意,忙凑过来看孟章写的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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