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慢慢地扯松了一目连胸前的结子,把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仔仔细细地地剥下来,像是拆封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
“我小的时候,就见过你。”他在他耳边喃喃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
他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从那时候起,就记得你了。”
他解衣裳的手停了下来,另一只手的手指掠过他的脖颈,把他的头发拨到一边。
一目连的肩膀上刺着盘旋环绕的线条,是经年的纹身,颜色仍然鲜艳无比,延伸开去,肩上像是生着大片的鲜花。
荒的指尖仔仔细细地掠过他的肌肤,仿佛抚摸一幅珍贵的画卷。
一目连闻到他身上雨水的气息,是久旱之后第一场雨水那种烟尘,水滴,青草混在一起的温热的气味。
天上好久没下雨了,闷,热,听人说,绕着京城的河水浅了,几乎见底了,在城外,农田中,土地仿佛乌龟壳上的纹路。
这样的天气真让人难以忍受,我在宫里待着,也时常觉得心浮气短,想要出去走走,当然,太明目张胆地出去可不好,一定会有很多人跟着,不得自由,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么一想就觉得没了热情。
于是,我央求我的老师带我偷偷溜出去逛逛。
他一开始不肯应允,说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可当不起责任。我好说歹说,费了许多嘴皮子,又应许他一切由我负责,终于将他勉强说服。
宫中东南角有一道小门,平日总是紧锁着的多。买通了守门人,他雇了一辆外头的牛车,我们穿着普通的衣服,便慢悠悠地,一路顺顺当当出了宫。
京城的西侧有一大片集市,是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酒楼,小摊,老店铺应有尽有。泥搓出来的精巧的小人,草编的漂亮的结子……我看这些新奇的小东西就像看见了一个新世界,完全入了迷。
老师倒是显得十分紧张的样子,在我身边晃来晃去,生怕出了什么岔子,我理也不理他,自顾自逛得开心。
正当我蹲在摊前翻弄一个木刻的小像的时候,我听见一阵悦耳的铃响远远地传来,随即跟上一阵沉重的鼓点,砰砰跃动,好似夏日骤雨击打荷叶。
我扭头望去,就在那集市中央,有一片极大的空地,用竹篾与绳子编着拦起来,其中搭着一座高高的凉台。现在,正有人在上面翩翩而舞,鼓乐者盘腿坐在在凉台的边缘,击鼓吟唱。这些人都穿着白衣,宽袍大袖,形貌秀丽。
我站了起来,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走了。老师也站在我身边,他眼望着那几人,告诉我说,这是太阴族的族人,他们所跳的,是祈雨的舞蹈。
我现在知道了,这一族人是上古神龙的某支后裔,与风、雨最有渊源,多年来,太阴中有极佳天赋者,多于京中任祈雨使一职,力使天下风调雨顺。一度十分繁盛,但近代来却人丁不旺,加之后辈之中,才能平庸者多,出众者却少,因此家道中落,一蹶不振。
我看着那个跳舞的人,他看上去比我大一些,正背对着我,衣衫上悬垂着一串精美的,漂亮的金色小铃铛,身上的衣服仿佛不是衣服,是水流,波浪一般地从他的身体上流过。他手持折扇,缓缓地行了几步舞步,举起袖子,眼望天空,身上的铃铛就发出轻微的,丁铃铃的颤动的响声来。
“靡神不举,人间亢旱不为雨——”
有乐者以雄浑的声音,咏唱似地念出这一句话。
那舞蹈的人转过身来。
围绕在凉台四周的鼓声,忽地齐齐大作,如战鼓一般,敲得人气海翻腾。
一阵狂风平地而起,裹卷着他的长发,冲上天际,把凉台旁边一棵生满了红叶的树上,吹了许多叶子下来,落在他白色的衣衫上。
我感到一阵颤抖。
太阴族人祈雨,无论男女,都要扮作女子的模样。
他的眼睛旁用朱砂抹了一抹,用拇指拖了一道——拖出水漾开的朦朦烟粉色来。我想到四月盛开的樱花林,它的花瓣落在泥土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
他是赤足跳舞的,下衫的摆子刚好垂在他细瘦的踝骨上方,踝骨上系着红色的丝线,那一根细小的骨头随着他每一个缓缓的舞步轻微地抽动,他手里的折扇举过头顶,翻了个水花,划过风,发出咻咻的响声。
本来这样细小的声音,我是不该听见的,但是所有人都在望着他,一个出声的人都没有。
我的面前挡着许多人,于是我朝凉台边上奋力地挤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些。
我真希望他能低头望一望台下,但是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然不会理会台下众人之中一个小男孩的眼神。
天空忽然阴沉下来。
四面八方的乌云聚作一处,遮住了火烧一样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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