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不碍事。”
洛隐将马交给桂姨牵去马厩,然后从后门走入。第一间是绢袖坊的膳食房,穿过膳食房是一个后花园,中间有一条长廊,长廊左侧是几间房屋和书楼,右侧是间浴室,浴室隔壁貌似是练舞间,里面隐约传来琴声和歌声,窗口上有女子摇曳的窈窕身影随着琴音舞动。
长廊的尽头是绢袖坊前厅大堂。
他掸了掸身上的朝露,向后掀下斗篷,走入大堂,解下毛裘,一阵暖风扑面而来。
一楼没有烛光,窗门也是禁闭,只有雪光从绢布中透进来,异常黯淡,但也可大致看清中间的舞台、宾客席以及两侧的弧形楼梯。二楼比一楼更加宽敞些,应是姑娘们的卧房和一些上等的雅座。
他挑了角落里的一张旧凳子坐下,还未坐挺,便闻得头顶一声轻笑。
“先生可是走错了地方?大雪天的,这里可不是歇脚的良处。”
抬头望去,二楼东侧的一间屋子走出来一位明艳照人的女子,双肩披着玫色轻纱,一手斜撑在栏槛处,一手轻点柱梁,言语间红唇媚眼、风情万种,却并没有令人觉得突兀和冷傲,反而是觉得她是位直言直语、性子如火的女儿家。
洛隐微微点头,含笑:“并未走错,也非歇脚。我在此等人。”
“等谁?”她绕过二楼悬廊,从楼梯款款我们走下。
“坊主。”
“坊主?哈,”她踩着几乎一致的步伐,身形摇动,婀娜多姿地走到他面前,褐白分明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一声失笑,“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听人喊隽夫人。外地来的吧?”
洛隐微咳一声,道:“只是家道中落,流浪至此,愿凭一技之长为姑娘们添彩,为贵坊谋些灯火。”
行朝时,青楼和红楼均被朝廷明令禁止,所以歌舞坊盛行,颇有挂羊头卖狗肉的意味。不少王公贵族来此消遣,若对某位姑娘满意,便挂盏灯笼在坊子里外,上书姑娘姓名。灯火越多,自然说明生意越好,背后撑腰的人越多。
还有一项明令,也与歌舞坊相关,在此一并说却。即是,行朝虽然布料的质地和染色技术大大提升,但皇族对颜色的掌控非常霸道。民间除了歌舞坊,所有百姓只能穿着灰白黑三色。歌舞坊之所以不同,皆是为了取悦王孙罢了。
女子张了张口,不屑的神色还未挂上眉梢便立马敛了去,目光停在了我的右后侧,而后恭敬地道了声:“隽夫人。”
洛隐回身看,正好撞上隽夫人柔和的笑容。她看上去应是不惑之岁,淡妆宜人,容颜雅致,发髻端庄,眼眸比常人精亮,即使是方才的笑容,也非简单的亲和。
她脱下身上的白色斗篷,递给身后的桂姨。
“经年,回屋去吧。”
方才玫色轻纱的女子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就敛了神色退下,绕着楼梯回到屋里。看来这位隽夫人好大的威严。
洛隐没有先言,等着她的询问。
她端庄地一笑,请他坐了宾客席,挽上袖口的长摆,在对面坐下,言语间尽是和颜悦色:“先生怎么称呼?”
“洛隐。”
“洛先生,您方才对经年说,可以为绢袖坊谋些灯火,此话当真?”
“当真。”
“那,”隽夫人指了指左侧悬挂着的七弦古琴,“听桂姨说,您擅长吹箫,不知古琴可上手?”
他尴尬地一笑:“抱歉,我仅擅长萧,但一定值得一听。”
“这样啊……哪,桂姨,去找墨公子讨支萧来,就说是考验功力的。”
桂姨诶了一声,马上往后花园跑去。
洛隐听见隽夫人说了句墨公子,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忍不住问道:“夫人,您方才说的墨公子,可是墨仙?”
“嗯?”她颇为诧异,点了点桌面,疑惑地看着他,道,“墨仙很出名吗?他只不过比你早来一个月罢了,还是林州黔城人,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他。再说了,来绢袖坊的人,从不会关注乐师。”
“那可不一定,”洛隐爽朗一笑,对她的问题,早有准备,“越是不起眼的人,一旦推向人前,说不定越能引人注目。”
“这番说辞倒是新颖,”她赞许地点点头,“不过……墨仙今日出去修琴了,我说的墨公子是墨仙的弟弟墨玉。”
原来墨仙还有弟弟,这倒让洛隐有些意外,连忙调转话锋:“是吗……两兄弟同为乐师,看来定是才华卓绝,不然怎能入得隽夫人的眼?说不定不出几日,他们就成了绢袖坊的顶梁柱。”
隽夫人笑笑,没有回答他这明显是讨好人的话。
不出片刻,桂姨便走回前厅。
“还请先生一展高艺,看看成不成得了顶梁柱?”隽夫人眉宇一翘,笑容温祥,接过桂姨送来的长萧递过去。
洛隐翻手一看,果然是考验功力的,这应该是他们绢袖坊最差的萧了:竹质普通,做工一般,怎么看都是初学者练习用的。
他浅浅一笑,放置唇中,随意吹了一首《黎殇》。
黎明告别,哀怨中带着郎君归来的期盼。神色柔美,内心却如煎如熬,痛苦犹豫地狱烈火,却不得不隐忍,只求战场不会将他吞噬,只求心安可换得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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