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一直……都会这样吗?”
荆寻思索了一会儿,把章心宥从怀里放开,捧着那张受伤的脸蛋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章心宥因此而抬脸望着他。
章心宥是典型的单眼皮,眼皮儿又很薄,张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纯真,一颗眼泪要掉不掉地在眼眶边缘滚动,衬得他的眼神很无辜。
我即将要破坏这纯真,打碎这无辜了——荆寻想,章心宥明明是相信着、期待着他的安慰的,明明是等着他以年长者的经验来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的,一切都会过去,只是会以另一种方式。
“——会越来越难。”
章心宥的眼睛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人生就是这样啊,一个难关接一个难关,一个痛苦接一个痛苦。不过到最后你会发现……其实痛苦就只有一个,仅仅一个。”
章心宥似乎一时没懂。
“痛苦这种东西看起来各种各样、有小有大,可是每当你遭遇比前一次更加痛苦的事情的时候,便会觉得:以前的那些都算得了什么呢?
“心宥,你应该最有体会了,不是吗?”
因为这句话而翻涌起来的回忆,让章心宥紧闭的嘴唇不断颤抖着,忍耐着泪水。
“所以痛苦其实不是叠加的,而是覆盖的。”
荆寻慢慢地讲,用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讲残酷的话。
“一辈子就是这样,当你感到快乐的时候,通常用来缓冲下一次痛苦——不到你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你都不知道自己会经历多大的痛苦。”
荆寻仔细地盯着那颗泪珠,直到它滚落下来,无数颗泪珠再滚落下来——仿佛看到一个希望的破碎。
章心宥紧闭双眼,脸蛋在他手掌中因为抽泣而颤动。荆寻将他拢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肩膀放声大哭,并逐渐用力地拥抱他,甚至在他头顶留下轻吻。
荆寻从未如此心疼,又从未如此兴奋——一件美好事物被破坏的心疼,和亲手破坏这美好事物的兴奋。
回家的时候舒星忆刚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对着视频复习动作,她最近又要做作业又要训练,经常睡得很晚。荆寻倚在门边问:“你们班里今天是不是有个学生被章老师批评了,下午还逃了课?”
舒星忆从椅子上转过头来,狐疑地点了点头。眼神在说,你怎么知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听说这小子不是一般调皮,是不是欺负过你?”
舒星忆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是挺讨厌的,不过没搭理他。”这回答里面很显然或多或少包含着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怎么个讨厌法,有过激的行为吗?”
“当然过激了!恶搞同学还晒照片录视频,还直播!人家越难过他越高兴,讨厌死了!”
“……直播?没人投诉吗?”
“投不投诉不知道,反正今天是被章老师抓着了,听说批评得特别厉害,大快人心!”
你们是大快人心了,你们班主任遭殃了——荆寻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女儿对面,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帮她擦头发:“这事你早晚得知道,我觉着还是现在就告诉你。要不然一时冲动了,到时候还是你们班主任承担责任。”
“你们班主任”这几个字让舒星忆皱起眉头来,等荆寻简明扼要地把经过讲完,少女的脸色从惊讶到愤懑,差点儿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被她爸爸极有先见之明地用毛巾按着头顶压回去了。
“他就是个混球!他怎么能对老师……!”
“看吧,就是怕你这样。”荆寻按住女儿因为气愤而发抖的双肩,“我知道你很维护章老师,也很想要为他讨回公道,爸爸也是。我之所以提前跟你说,就是要提醒你——无论你多想为章老师抱不平,你都要考虑到自己的所做作为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你是他的学生,在学校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他都是第一责任人,你明白吗?”
舒星忆一言不发,怒气让她鼻息粗重,漂亮的脸蛋上布满寒意。荆寻清清楚楚地看着女儿眼中跟自己越来越相似的神色——他的女儿,在想要破坏某些东西的时候拥有跟他同样的冷酷。
你太像我了。
比我想象中更像。
荆寻放开手,毛巾滑落到女儿肩上,但少女不以为意。
“——所以就这么算了?”
就连这压抑着指责的反问都跟自己一模一样。
“打人的也不是你同学对吧?你报复人家也没用,还会把火引到你老师身上。这是章老师和那位家长之间的事,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就不要掺和了。”
舒星忆一声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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