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千夫所指不是那么好受的，阿飞年少单纯，李寻欢却是懂得的，如果今日心软继续跟阿飞相处下去，到日后某一天阿飞醒悟之时，一定会怪当年的自己为何不阻止他，那时的李寻欢又该如何自处？

自己身患肺病，不知哪天就离开人世，自是不必在乎世人眼光，阿飞还有那么长的人生路要走，阿飞的性格还未真正成型，这种时候答应阿飞，便相当于是引诱，是迷惑，是哄骗，是自私，是只顾眼前不顾未来，是只顾享乐不顾大局。

是该下地狱的！

想到这里，李寻欢再无一丝犹豫，他向前走了一步，离阿飞非常近，深深看他最后一眼，什么话都不再说，转身便走。

脚步似有千斤重，走路这种简单的事情此时变得十分艰难，李寻欢咬牙挺直身躯，迈步向前，胸腔里烈火灼烧般疼痛，李寻欢全然不管。

火烧吧，烧吧，就让这火焚毁了这幅臭皮囊吧。

风吹吧，吹吧，就让这风吹散了行尸走肉般的残躯吧。

若能立时死去，也算是种解脱吧。

可惜死前无酒。

李寻欢义无反顾地向前走，面上没有泄露丝毫内心波澜，只有缩在衣袖里的双手，捏成了拳头。

“咳咳咳——！”他又咳了起来。

身后传来阿飞的声音：

“你说年年除夕夜我们在一起吃饺子。”

李寻欢的脚步一顿，片刻，继续向前。

“你说以后每年都要给我过生日。”

李寻欢咬紧牙关，太过用力腮帮都酸了，心跳变得剧烈，捏成拳头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这碗长寿面，原来是最后一碗。”

李寻欢感到心脏被人揪住，手脚开始变凉，颤抖蔓延至全身。

“你骗我。”

“啪！”地一声，阿飞把面碗摔碎了。

李寻欢想走快些，尽快脱离阿飞视线，他无比庆幸自己是背对阿飞，阿飞看不见自己的神情。

身后忽传来破空之声，多年相处让李寻欢立马意识到那是阿飞的剑。

李寻欢停住脚步，转身，只见一道雪白剑光匹练般向自己刺来，耳中听到阿飞的吼声：

“我不让你走！”

剑随声至，一瞬间便到了。

——阿飞前世本就以快剑闻名江湖。

李寻欢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躲不避，不如就这样让阿飞一剑刺死也好，但立刻想到若是自己死于阿飞剑下，阿飞肯定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自己，永生永世活在痛苦内疚之中，这是李寻欢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所以李寻欢右手一挥，飞刀便已在手。

飞刀在手的李寻欢，立马仿佛变了一个人般。

他本在咳嗽，佝偻身躯，弯腰驼背，右手时不时捂住嘴巴，鬓边的一缕白发随风飘扬，浑身上下散发着衰败的气息，看上去就像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头，毫无威胁。

那一霎，飞刀不知如何出现在李寻欢手中，这个病入膏肓之人猛然散发出强烈无比的杀气。狂风突起，吹乱李寻欢的头发，他的眼神变得锐利无比，如两颗黑曜石般散发出璀璨迷人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视。

具有这样一双眼眸的人，再无人敢把他看做一个病人，具有这样一双眼眸的人，只能是威震江湖的六如公子探花郎——

李寻欢！

阿飞的剑术毫无花俏，只得一个快字，他在与野兽搏斗中练出来的剑术使出来未必好看，却是独一无二有效的杀人技，他的剑，跟他的人一样，只要出手，便再无回头路可走，就连阿飞自己都不能撤招。

李寻欢只见白光一闪，剑已至面前。

李寻欢比阿飞后出招，剑尖到达时飞刀仍在手中，他下意识扬起右手，下意识地出力，一切都是多年习武养成的本能反应，李寻欢不需思考便出手。

阿飞感到一股澎湃的庞大无比的气势向自己袭来，那一瞬间全身皆在对方气息笼罩之下，不能产生丝毫躲避的念头，脑海中甚至来不及涌起害怕之感，只来得及想到：

好快！

然后这一刀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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