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话没说。”

“那你说。”

李寻欢的脸冻得发麻，他身子骨弱，向来怕冷，他的病最忌情绪波动大悲大喜，这两年来虽然不像以前咳得那么频繁，但一咳起来就止不住，李寻欢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很怕自己在找到阿飞之前死去，现在找到，他可以死了。生命本就无常，李寻欢并不怕。

他原本有很多话想对阿飞说，他想说他看见了阿飞刻的那些木头雕像，看见了那些被砍倒的梅树，看见了阿飞烧毁的李寻欢送给他的第一个雕像，他看见了阿飞的情意和愤恨，他想说对不起。

又想说我其实心里有你。

最想说的是，我们可不可以试试在一起？

他当然知道事到如今，这些话都可以不必再说。

他没想明白的时候，阿飞想要他，他想明白了之后，阿飞不想要了。

有些话该说的时候没说，以后再说就毫无意义。

有些事该做的时候没做，以后也不必再做。

人生便是如此，错过就是错过，老天爷永不可能再给挽回的机会，况且李寻欢见到走回正路的阿飞，又怎能自私地把他拉回黑暗的深渊。

他学会了做长寿面，阿飞以后自会有其他人给他做长寿面。他学会了包饺子，阿飞自会跟其他人一起过年吃饺子。他给阿飞求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平安符，阿飞想好要弃剑归隐，再也用不到平安符保平安。他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美景，吃过很多美食，遇过很多盛事，而这些，自然会有其他人陪阿飞一起做。

有些故事还没有讲完，那就算了吧。

“算了，我忽然发现，其实我好像……”李寻欢自嘲地一笑，“也没什么话要说。”

风吹起李寻欢的鬓发，一缕白发随风飘舞。阿飞两年过去变得更成熟英气，李寻欢在这两年内可老得多了。岁月如无情刀，李寻欢如木头，岁月把李寻欢雕刻成上一世一样的沧桑和憔悴。

“你是否觉得我变了？”阿飞问道。

“不算变吧，是你以前接触的人太少，没有真正认清自己。”

“你当初跟我说那些话都是对的。”阿飞缓慢地点头，“我现在确实觉出女人的好处了，我以后会成亲生子，不会再跟你说那些胡话，你可以放心。”

李寻欢认为自己应该感到高兴，可是心痛得他连挤出一个祝福的微笑都不能。他当然知道心痛只是因为他的病，绝不是因为阿飞。

“之前你没来得及回答，”李寻欢问道，“你和林仙儿在一起的这两年真的觉得快活？”

“是。”

李寻欢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卸下了莫大的一块石头，又似乎整个人的精气神随着这个“是”字一瞬飞走，他变得平静，而麻木。

李寻欢没有说林仙儿并非良配，他会尊重阿飞的选择，即便林仙儿再不堪，只要阿飞喜欢，那么李寻欢也不会说她坏话。再说有他在，他绝不会让林仙儿像以前那样伤害阿飞。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阿飞问。

李寻欢笑道：“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阿飞闻言也卸下心头大石，轻轻地笑起来。

阿飞的衣着打扮变了，头发变了，习惯变了，走路姿势变了，连喜欢什么人都变了，唯一没变的是他的笑容。他笑起来，仍然纯净，仍然光辉灿烂。只要能时时见到阿飞的笑容，李寻欢觉得自己就不枉活这一生。

于是李寻欢也笑起来。

阿飞走过来握住李寻欢的手，这次李寻欢没有挣脱退缩。

这样也好。

这样至少以后还有资格握住阿飞的手。

“大哥。”

阿飞叫道。

“兄弟。”

李寻欢回道。

两人对视，久久不愿意松开对方的手。

然后阿飞就看见李寻欢的嘴角流下一缕刺眼的红，接着眼睛一闭，人事不省——

李寻欢撑了这么久，终于吐血昏倒，倒在了阿飞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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