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李子慎时,对方还是一身黑衣布鞋,小皇帝李长瑛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太傅,但心中厌恶之情并未减少。他知道面前的人是太后寻来做太傅的,只把对方当做一个和太后一样想要控制他的人。
他刻意寻衅,看书时不听教导,不能开口教训一句否则即刻便哭,有时还不按时来文华殿。
李子慎不像其他的老师那种气急败坏,只是默许着李长瑛胡闹,等到李长瑛自己觉得无趣了,小皇帝主动开口问,“小夫子是名叫李子慎吗?”
李子慎说是的。
“你怎么也姓李?难道也是我李氏子孙?”李长瑛皱了皱眉头。
“不是。”李子慎回答。本来有人说过他的名字应该改改,但是他并不愿。
“朕听人说不仅要你改名字,还不要你当这个太傅。”李长瑛虽然没有实权,但是上朝时那些争论他都听在耳朵里,他趴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这位小太傅,对方自初次见面后便不再穿黑衣了,而是换上了合适的官服,头发也更加齐整,少了修道之人的仙风道骨,像个少年文臣了。
但李长瑛偏偏记着那身黑衣。
“陛下若想要臣改名,吩咐就好。”李子慎一副看起来逆来顺受的样子。
李长瑛撇撇嘴,这次他下定了决心,不管那些老古板们说什么,“不,朕就要你叫这个名字,就要你当朕的小夫子。”
如此至今,竟也有三年了。
中秋宴席行至一半,皇帝和太后都不必待到最后。太后早已离开了,李长瑛便闹着要李子慎和他一起离席。
李子慎闹不过,只好也找了借口,在李长瑛离开后片刻告退。
小皇帝与他同去宫中的花园,本来这地方李子慎不应该来,但拗不过李长瑛的任性,再加上他打破惯例之处多得是,两人便一同去了。
李长瑛坐在石凳上,抱怨好好的中秋佳节,这样无趣的宴席不办了也好。
李子慎未说什么,只是抬头望月。
“我小时候想逃出宫,我不想做什么劳什子皇帝了,却被太监们发现,关起了所有的门,不让我出去。”
外面的人看这里遥不可及,里面的人向外看,却是难以冲破高墙的围城。
在李子慎面前,李长瑛经常不自称为朕。小皇帝说起往事,那时的他年幼、调皮,也绝望而无奈,甚至有些癫狂,追求着自由,追求着宫墙外的世界。
李子慎皱了皱眉,但未提醒李长瑛礼数,只是继续听他说着。
李子慎看着时年已有十五岁的李长瑛,想起自己的师弟来。他下山的时候,二师弟宋怀瑾只有十四岁,付笙则是十岁,比现在的李长瑛还要小。而宋怀瑾刚上山的时候也如李长瑛一样,竟抗拒着别人的靠近,曾经偷偷下山,想要出了山门,依旧想去过只有他自己的孤独生活。但徐道乾在山中设的那些迷阵又岂是他能逃出去的,兜兜转转到了深夜里,只好听着动物的叫声,独自藏在树上。
找到他的自然也是李子慎。
李子慎没想到他这么想走,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结果在树上找到了忍着哭泣,不想掉下泪来的宋怀瑾。
宋怀瑾不是没有过一起的人的。他幼时有个讨厌他的娘,有个看他可怜才勉强照顾他的奶娘,有个收留过他的老妓,有一条跟他一起在街头巷尾找吃食的流浪狗。只是他们都死了。
连街头算命的骗子都厌恶他,不想让他靠近,说他是天煞孤星。
他在边城伤得重了,迷蒙中为李子慎所救,被李子慎抱着离开,在对方干净的衣物中找到了些许温暖。醒来后不肯说话,待伤口好了跟了李子慎几天,对方甚至还带他回了皋涂山,想要让徐道乾收他为徒。
宋怀瑾看着李子慎在师父屋前跪地请求,才下定决心一定要走。
这么好的人,对自己又这么好,怎么能让对方死了呢?
哪怕这样的温暖在世间独一无二,也令他恋恋不舍,他都下定了决心非走不可,如此才能将这份温暖留在人世间。
李子慎将他从树上救下来,抱在怀中安慰,轻拍宋怀瑾的后背,说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留在这里。最终,宋怀瑾还是留了下来。
如今听闻李长瑛说到他年幼的事情,李子慎却是一言不发。
皇帝已经长大了,已经知晓了什么是无法抗拒的责任,太后也有意归还大权给日渐年长的皇帝,李子慎是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他正在想着,自己或许应该从太傅这个位子上退下来,重新寻找辅助李长瑛的方式。
抬头望去,夜空中明月高悬。
这样的明月他看过很多年,少时无忧无虑,最爱团圆佳节。后来流落街市,未曾抬头看过明月。皋涂山上徐道乾对于这些节日并不上心,也很少庆祝,但师徒几人围坐在一起赏月,也算乐趣。
月光皎皎,清风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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