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乾点点头,“既然是你师父了,就不能继续叫你小鬼了,你想叫个什么?”
他让李子慎自己选,其实只是犯了懒。
“我想姓李。”那小鬼突然说。
徐道乾皱了皱眉,他自己讨厌极了这个姓氏。年少时他跟随师父学武,立国之战中门派上下众人下山奔赴战场,后皋涂山中白云观只余他一人归来,他平生最讨厌的便是李家的人。
那小鬼见他厌恶,竟然跪了下来,要行拜师大礼。
徐道乾也见不得这些虚礼,只好说:“你想姓李?那可是国姓,倒也无妨,那便姓吧!”随后又装出一副掐指一算的样子来,神神叨叨地说起什么“君子慎独”、“谨言慎行”,最终定下了“子慎”的名字。
从那一日起,李子慎便成了李子慎,跟随着徐道乾到了皋涂山,拜师于白云观中玄真道人徐道乾门下,成了他唯一的弟子。
距离李子慎拜师已经七年,他从一个瘦弱的小鬼,长成了十五岁的少年,仍旧秉持自幼习惯一身黑衣。
李子慎十一岁时,向徐道乾说了实话。他对师父说,自己曾为燕王所救,才保住性命。当日已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愿为燕王家仆,供其驱使,才私心想求得个燕王家的李姓。
他十分诚实,不想辜负师父的栽培之恩,言下之意就是将来定会下山入世,若是师父后悔,现在就可赶他出师门。
却不知徐道乾这些年将他的成长看在眼里,看着他的那张脸与故人越来越相像,性子越发沉稳,再加上曾经的命签,早已参透所有因果。
徐道乾只叹气,说做你师父,是我自己的意愿,你拜师也是你自己的意愿,不必跪了,起来。
李子慎还带着那小小的玉坠子,白玉成了他黑衣上的小小点缀。
这个徒弟命里注定了要有火难,这还是徐道乾多年前批下的。自那之后这小孩便常穿黑衣,家人想求得以水德镇火。
后来火难并未避过,只是他一人得燕王所救,孤身流落街市,也不知是好事坏事。
徐道乾曾提过等李子慎到了冠礼之年,表字就起“湛麟”罢。他表面上说是由命数得来,但李子慎已经懂事,再联系拜师时那些话,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李子慎自己也很清楚,偶尔清晨,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发现,自己和记忆中的父亲那样相像。
只要是故人,终究会认出来的。
而想要徐道乾收这个他带回来的小孩为徒弟,非常艰难。
徐道乾不愿收徒,一来是为自己,二来就是为李子慎。他的算卦相面之术纯熟至极,见到李子慎带回来的小鬼一眼,便看出了因果。
但因果,就是因果,命数也就是命数。
他叹了一口气,唠唠叨叨地说起,李子慎要将山下猎户打来的兔子带回了山上照料的旧事。彼时他觉得这徒弟心太善,要好好改改,于是打趣,你能救这一个,还能救得了所有?还是你能叫全天下的猎户都别打猎了?
那时李子慎抱着兔子回答:能救一个便是一个,哪怕只是眼前这一个也好。
如今面前这个衣服上还带着些血的小鬼,变成了李子慎的“眼前这一个”。
徐道乾弯了弯腰,从那小鬼的脖子处挑出一截细绳,得,他的徒弟是不是都要带个玉才行?
那小鬼本来要躲,但是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李子慎,才生生止住了,让徐道乾将那块玉挑了出来。
那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玉,雕工粗陋,像是一只狼。
徐道乾嗤笑一声,默念一声小狼崽子,而后问,“你也没名字?”
那小鬼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李子慎在徐道乾身后叹了口气,他师父就是这脾气,但是这孩子不一定能经得起徐道乾这么说,于是他无奈地唤了一声师父。
徐道乾还想说些什么,面前的小鬼就用磕磕绊绊的奇怪口音自己开口说道,“……没、没有。”
没个正经的老道倒来了兴致,大喊一声好!
“没姓没名?既然是山下白捡来的,就当是买瓜送的,姓宋吧!”又念叨了一句,“至于名字……怀瑾握瑜,怀瑾……就叫怀瑾,宋怀瑾!好名字!”说到最后,还自夸自擂了起来,像是真觉得自己起的名字还不错似的。
李子慎知道师父这是又不知何来的奇怪兴致,但宋怀瑾自己却像是很喜欢这个名字,连连念了几遍。
当晚,徐道乾将李子慎叫到屋中,刻意避开了宋怀瑾。他只是想提醒李子慎一声,带那小鬼回来没什么好的,别忘了子慎这个名字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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