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良平难得叹了口气,回答道:“老了,我这心里哪,总觉得不够踏实,慌得很。”
秦致倒是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他们这些能预知天命的人总比常人的第六感强些,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能让舒良平觉得“不够踏实”的事情多半是很不好了。但因为舒良平拒绝之后对方没再跟他详谈,仅凭现有的情报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秦致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明白,如今罗家式微,武当和龙虎又是惯常不爱惹事的(人家有正经注册的道观天天要上课的好不好==),“有关部门”甫一出手就拜到了舒家门下,可见不是无头苍蝇乱撞,这件事十有八|九还得落到自己的头上。
奈何他这几年身份转变得太成功,那些上赶着巴结他的人一口一个“秦董”,副业风生水起本职门可罗雀,除了固定圈子的人以外,几乎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那个传说中手眼通天的“秦少爷”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有关部门”在别处吃够了钉子,等轮到他们家的时候居然还转变了策略——好啦,既然秦大少爷您不一定想去,那干脆直接叫你家孩儿他妈替你去好了^_^,贤夫夫伉俪情深一定会形影不离的么么哒。于是肖云鹤莫名其妙地领了个据说是中日联合办案的“机密任务”,还是特别指名的那种——等回到家和秦致一说,夫夫二人诡异地陷入了“到底是谁坑谁”的沉默之中。
俗话说得好,轻伤不下火线,肖云鹤一个根正苗红的人民警察,除非他突然缺胳膊少腿变成植物人了,不然这种“非你不可”的政治任务还真由不得他不去,最后也只能当是闲来无事的公费旅游了。秦瑶一家则是蹭了他们的私人专机——因为保密条例,他们直到上飞机前都不知道这次中日联合行动的真正目的,对外也只说是去日本见个朋友办点公事。秦瑶不疑有他,很快表示道:“哥你们要去北海道啊?这个季节去那儿避暑挺不错的,干脆咱们订机票一起去好啦。”
她和伍春行计划出国旅游已经有段时间了,但自打她怀上伍钦旸后就一直没闲着过,没生的时候肚子里揣着个炸|药包,好不容易生出来了又开始昏天黑地的奶孩子,年初狠狠心给伍钦旸断了母乳后顿觉神清气爽——真特么的儿女都是债啊!
秦致对秦瑶这些无伤大雅的小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如今说什么都不带妹妹那基本就等同于自崩人设。上级大佬们本身也是有求于人,好不容易算计了一通把人骗到了船上,这俩人再撂挑子不干那就很尴尬了。横竖秦瑶不怎么关心她哥嫂的公事,下飞机之后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只要两拨人的时间能够错开,想瞒天过海地遮掩过去是完全没问题的。
秦致倒不担心妹妹会在异国他乡出什么岔子,毕竟还有儿子替他们看着呢。只是因为舒良平的预警,他的心情总不像一无所知的时候那么轻松。
公元前1200年的鼎啊……
哪怕他真实年龄已经接近四位数了,这个鼎也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前辈啊。
☆、第二章
但要说以“人”的身份活了这么久能有什么感想,恐怕没人比他秦大少爷更有发言权了。
待秦致重新整理好思绪,肖云鹤已经把那两张A4纸照原样塞回了密封的档案袋里。既来之则安之,现在秦瑶一家都在,就算他们真想撂挑子不干,眼下也做不出临阵毁约打破飞机窗户直接跳机的事,还不如先去日本听听他们还有什么幺蛾子再说。
秦致的想法却也大同小异,稍加思索,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几张明黄符纸,右手食指指腹同拇指上的篆字扳指轻轻一碰,逼出一滴赤红精血,笔走龙蛇,瞬间批发出了四张一模一样的平安护身符。而后将写好的符纸对角一折,很快叠成了一个小香囊似的等边三角。肖云鹤见状,从中抽了一张开始照猫画虎,左手则拢着他的手指头虚虚一握,温暖的淡金色光芒自掌心逸出,顷刻间便愈合了那道本就不甚明显的细小割伤。
玄珏察觉到肖云鹤灵力的波动,有些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肖云鹤手工本就平平,儿子刚“出生”户口本上就写了个八岁,小学都能跳级上了,那些做小房子养小动物画观察日记的实践课基本与他无缘,索性把叠了一半的符纸又扔回给了四体很勤五谷很分的秦大少爷。秦致借着他的手叠完了最后一个“香囊”,又捉住他的手指轻轻吻了吻,浓情蜜意的一幕晃得人眼晕。
玄珏24K的纯金猫眼隐隐作痛,默默扭过头去,蹲下身把伍钦旸的儿童座椅固定在了飞机的安全锁上,这样哪怕遇到气流了也完全不用担心小祖宗会磕着碰着。站起来的时候忍不住戳了戳弟弟嫩豆腐似的小脸儿,心说弟啊,你长大了可千万别学他们两个那么能秀,关爱珍稀动物人人有责……后半句还没想出来呢,就听见肖云鹤叫他:“小珏。”
玄珏牙根一酸,瞬间疑心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说秃噜了嘴,一脸腹诽被抓包的心虚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问道:“呃……妈,干嘛啊?”
肖云鹤:“……”一年多了他居然还没习惯妈这个称呼,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心想你个熊……毛孩子,不叫爹喊个二爸也行啊,妈来妈去的我还要不要面子了,“你爸找你。”
玄珏仍是安顿好伍钦旸后才去聆听家训。他今天穿了件英伦风的领结衬衫,配上苏格兰经典色系的背带短裤,白皙光洁的小腿露出一截圆润的弧度,这副矜贵的小少爷做派却是比当猫的时候更招人喜欢。肖云鹤抬手摸了摸儿子比豹子皮还光滑柔软的黑发,要说玄珏化形这事儿有什么不好,大约就是他们家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会撒娇卖痴的小黑猫了——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秦致叫他过来则是为了那四枚护身符——东西刚拿到手的时候玄珏还不明所以,嗅觉却先于思维捕捉到了那一丝熟悉的血腥味儿……自打夜睿死后,秦致就很少再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提笔画符了,平时要用的时候也多是以朱砂替代,那个篆字扳指虽然一直戴在手上,却极少再发挥它原有的功用,再加上肖云鹤方才毫无征兆的灵力涌动……玄珏琥珀色的竖瞳猛地眯起,独属于野兽的警戒气息在二人面前毫不遮掩地尽数散开,握着平安符的那只手忍不住微微用力,轻声道:“……爸?”这是出什么事了?
秦致摸了摸儿子陡然僵硬起来的小后背,把孩子抱到膝头,伸出食指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笑道:“怎么就吓着了?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玄珏:“……”您二老出手我还能吓不着吗!心却悄悄被他爹的大手抚平了一点儿,又小声道,“……嗯,妈?”
肖云鹤接过了安抚儿子的重任,想了想道:“嗯,你爸闲的。”
玄珏:“……”被肖云鹤这么一闹,先前紧张的气氛倒是去了个七八分。秦致的理由也很简单——伍春行和秦瑶第一次带儿子出国,自己和肖云鹤又因公不能随行,万一真赶上了什么地震海啸的自然灾害(啊呸),他们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有这一丝精血作引,也好及时判断妹妹一家现在安不安全,省得在办事之余还有额外的担心。何况伍钦旸天生八字就轻,国外难保不会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鬼敢觊觎他们家宝贝外甥的身体,他这个当舅舅的自然要替他们考虑周全。
玄珏虽然觉得这逻辑仍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但看他爸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倒也生不出什么太大的疑虑,只把这四枚护身符收进了自己的法宝囊里。
在把妹妹一家正式托付给儿子之后,秦致终于可以清清静静地思考与后续有关的安排了。接下来的航程风平浪静,飞机在东九时区的十一点左右到达钏路机场,平稳地降落在了停机坪上。伍春行叫醒仍在熟睡中的秦瑶,后者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迷之状况外感,直到沉甸甸的儿子被塞进怀里,秦瑶才彻底清醒过来,看着伍春行把儿子的代步车扛下了飞机。
嗨呀,北海道!
秦瑶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拎着包包,一阵风似的卷下了舷梯,又有穿地勤制服的工作人员开始上机帮他们搬运行李。负责接机的是保密局涉外三处的处长,名叫童彧,此前国内的种种接洽均是由他一手操办,是个相当八面玲珑又长袖善舞的人物。此时碍于秦瑶一家在场,他也不好重新表明自己的身份,只快走了两步,主动又不失亲切地同秦致握了握手,微笑着道:“秦董,肖队长,我们又见面了。”
秦致略一颔首,说道:“童处长,幸会。”眼角的余光瞥见随行的保密人员已经归队,但因为没能勘破肖云鹤有意无意布下的禁制,在交接时均是一脸“无事发生过”的标准表情。那边秦瑶和伍春行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因为没听到什么特别的风声,秦瑶只把童彧当成她哥的合作伙伴来看,一孕傻三年死宅万岁,这个时候尤其应付不来这种官样场合,双方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秦瑶感谢了一下对方的私人飞机,无用的寒暄很快到此为止。
伍春行以前做项目的时候自学过日语,秦瑶出国前也死记硬背了五十音图,什么谢谢你好再见这个多少钱饭店厕所哪里走的日常用语通通补齐,应付个自由行是完全没问题了。
秦瑶把儿子和包包放进代步车里,让伍春行和行李箱一起推着,左手牵着侄儿,右手朝她哥她嫂的方向用力挥了挥,说道:“哥,小珏我就带走啦!用不用给你们捎一盒马……”
秦瑶本来想说马油,还没开口就觉得眼前有一大片马赛克飘过,又临时改口道:“呃……白色恋人?阿寒湖的球藻要吗?六花亭的点心?”
秦致笑道:“你看着买吧。”妹妹以往挑伴手礼的品味还是很不错的,又放低视线和儿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玄珏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表示道:“爸,我一定会照顾好姑姑还有旸旸的!”
阅读覆水(南城旧事系列)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