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国内和日本的时差不大,第二天晨起时夫夫二人的生物钟还是发挥了应有的作用。裕子比他们更早一些,桌上已然备下了早餐的茶点。芳树换下了那件过于庄重的黑色和服,白色的兜帽衫搭配上灰色的运动裤,背上双肩包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高中男生。去博物馆的行程是昨天就约定好的,裕子负责开车,芳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夫夫二人则占据了后排座椅开始研究正国之死的书面资料。
正国自杀的前因后果他们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秦致再思考也只能从外物入手。芳树作为第一发现人,因为忙于对正国的急救,最终给他们留下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案发现场。秦致翻了翻照片,很快找到了本案凶器的特写。正国切腹自杀的工具是一把日式的短刀——画面中还有另一把外形相仿的长刀与它相配,案发前一齐摆在房间一侧的博古架上。
秦致道:“菅野先生,冒昧了,我有个问题想问。”
芳树微微侧过身来,说道:“请讲。”
秦致道:“我想知道这把刀的来历。”
因为之前日本警方也问过类似的问题,芳树并未觉得秦致的发言有什么不妥,据实回答道:“这把刀是我父亲纯平的遗物。”
芳树的父亲菅野纯平——按照资料的记载,是在十年前因为一场车祸意外去世的。芳树继续道:“事关这把刀的渊源,说来话长。我祖母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曾祖父,以前在函馆经营着一家剑术道场。因为爷爷是以寻亲的名义来到日本,外曾祖父并不看好他和祖母之间的感情,祖母便带着道场的双刀,和爷爷一起私奔了。后来我父亲出生,他在剑术上很有天分,祖母非常欣慰,临终前把双刀交给了我的父亲。十年前父亲意外去世,这对双刀就一直留在了爷爷身边。二位昨晚应该也看到了,我家的道场原本就是爷爷为父亲准备的,现在已经荒废很久了。”
秦致道:“寻亲?”
芳树道:“是的。爷爷曾经和我说过,当年他和我曾祖父来到日本是为了寻亲,因为对我祖母一见钟情,他在中国又没有其他的亲人,所以选择留在了日本。”
秦致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他让乔源去查正国的背景,为的就是找寻陆家和青铜鼎之间的联系,没想到还能从芳树口中得到这只言片语的线索。
肖云鹤道:“这把刀有问题么?”
秦致道:“看着眼熟。”
肖云鹤“嗯”了声,语气里有个疑问的意思,又从他手里接过照片细看,目光锁定的却不是那把刺入正国内腑的肋差短刀,而是那把作为陪衬的日式打刀。片刻后他眼底闪过一丝暗金色的涟漪,手腕一翻,在芳树和裕子看不到的地方,那柄暗青色的利刃渐渐在他手掌上方凝实成一道淡金色的虚影,光华流转间,仍是掩不住那丝逼人的煞气。
肖云鹤道:“像么?”
秦致道:“也不太像。”虽然他“眼熟”的结论的确是想到了肖云鹤的这把破军。破军的形制大体介于现代武|士刀与唐刀之间,刀身略带一点弧度,倒不是肖云鹤刻意追求什么,单纯是用着趁手罢了。
而另一把刀么……就传统的打刀形制来说,并不是那种可以放进博物馆里展出的类型。这两把刀与其说是细节上的相仿,倒不如说是那种“啊你也不是标准件”的气质更类似些。
秦致道:“你觉得呢?”
肖云鹤道:“我觉得不是。”他虽不是纯平那样的二刀流,但用的久了,两把刀是不是原配他还看得出来。那把打刀的形制稍异,除了函馆道场外应该还有其他的渊源。只是现阶段他们无从判定刀和青铜鼎之间的联系,夫夫二人便打了个哑谜,没有对芳树直言自己的发现。
大约四十分钟后,一行人顺利抵达了位于钏路市内的菅野博物馆。因为主人家的意外,博物馆已经停业休整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原本的雇员也纷纷请辞,只有讲解员服部直人和警卫小笠原胜利留了下来,代替分|身乏术的芳树照顾馆内的日常。
童彧比他们早到片刻,黑色商务车非常低调地停在路边。几个人互相打过招呼,裕子去后面停车,芳树则带领三人朝博物馆侧门的方向走去。
侧门打开后是一个小小的玄关。芳树敲了敲左侧休息室的房门,询问道:“服部先生,小笠原先生,有人在吗?我是芳树。”
“芳树君,你来了。”在门后迎接他们的是讲解员服部。服部是个年近六十的儒雅男人,亦是正国的多年好友,在正国出事后自愿留在了博物馆里帮忙。睡眼惺忪的则是警卫小笠原,是个四十出头的MADAO大叔,因为担心中年危机找不到工作,所以才迟迟没有辞职。
穿过玄关之后,他们首先进入的是办公区域。休息室连接着馆内的监控,会客室和维修室位于右手一侧的走廊,沿着走廊再往里走,就进入了正国的私人空间。“馆长办公室”是正国的书房,“馆长休息室”是正国的卧室,也就是正国自杀的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有段剧情没写完……不写了
☆、第十章
“是这样的。”面对紧闭的房门,童彧立刻开口解释道,“因为日本警方是以自杀结案,所以……”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他们并没有破例保护这个“家属过于执着”的案发现场。
肖云鹤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伸手拧了拧门把手,不出意料没能打开。
芳树见状,连忙说了声“抱歉”,而后越过秦致的站位,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卧室的面积大约在十五平左右,看陈设是更偏古典的西式风格。屋内应当进行过一次简单的清理,血迹已经被擦拭过了,描绘尸体形态的石灰线却还隐约可见,桌面、衣柜和床上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因为长时间没有通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刺鼻的腐臭味道。肖云鹤不予置评,大致看了看现场的情况,最后是由秦致提议道:“我们去看看那个鼎吧。”
一行人便又退出走廊,这次是由服部直人打开了位于玄关左侧的拱形安全门。安全门连接着博物馆的右侧展厅,他们要找的青铜鼎就被安置在主展厅的北侧耳室里。芳树作为博物馆的主人,此时自觉走到前面带路,三十米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肖云鹤的目光掠过橱窗里年代不一的各色展品,突然想到了芳树昨天的证词。镜像啊……这还至今是个未解之谜呢,也不知道和他们即将见到的青铜鼎有没有直接的联系。
而就在肖云鹤还在思前想后考虑最优解的时候,秦致却已经简单粗暴地付诸行动了。神识外放,强大而凛冽的气息在瞬间凝固了博物馆的整个空间。博物馆里的古物居多,因而常常有种很吊诡的氛围,区别于传统意义上的鬼怪,万物有灵,器物之间的差别还是很不同的,是一种在思维领域很奇妙的触感。秦致用心感受了一下,很好,鼎的存在感很强,确实是个三千岁老头子该有的样子,看来日方的碳14检测没有出错。但比起想象中日天日地的威能,如今这种近乎泯然众人矣的温和表现,多少有些颠覆他的心理预期。
肖云鹤睨了他一眼,心想你失望(?)个什么劲儿哦,难道还嫌目前的谜团不够多吗!
一时间耳内只余众人鞋底摩擦着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放置云雷纹鼎的耳室是个大约四十平的独立展厅,入口处分为左右两个通道,人多的时候按照左进右出的规则环形游览。正中摆放着正国花重金购置的防盗橱窗,下方的铭牌上刻印着鼎的基本信息,四面环绕着约有半人高的铁艺围栏,墙壁上则以玻璃镶嵌着介绍青铜文化的大幅宣传画,在暗色灯光的映衬下颇有几分神秘的感觉。
肖云鹤看了看铭牌上的简介,有关年代的断定完全沿用了日方检测机构的说法,下附鼎身测量的详细数据,而后是铸造工艺和金属含量的白话科普时间。鼎身外缘是很圆润的弧形,双耳三足,颈部以云雷纹为饰,腹部周缘却是空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未能完成的半残次品。因为角度的关系,暂时还看不到鼎腹内的具体情况。秦致拿内直径做了个简单的心算,云雷纹鼎的体积大约只有司母戊鼎的一半不到,因而远没有后者看上去那么气势惊人。
秦致道:“能把玻璃打开吗?”
芳树道:“可以。”指挥服部和小笠原移开四周的围栏,自己用密码解开了展柜的保险。
青铜鼎的价值摆在这里,正国在安保方面也是费尽了心思。军用级别的防弹玻璃只是基础配置,内置传感器连接着整个博物馆的警报系统,一旦设施遭到破坏,能在二十秒内封锁室内的所有通道,最大限度阻止犯人的外逃。芳树调整好升降台的高度,几人合力,沿着底侧的导轨,慢慢将青铜鼎从玻璃展柜里拖了出来。
服部在讲解之余也兼顾一些日常的养护工作,但秦大少爷摆弄古董的手法无论如何要比他专业多了,因此便没有班门弄斧,只稍稍调亮了展厅内的灯光,主动介绍道:“之前椿教授和正国先生……”
阅读覆水(南城旧事系列)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