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陷其中。”欧文说,他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又深深吐出,把肺里的空气吐得一干二净,他与其他受害者不同的是,他遇到的是一个非典型的罪犯,而且他就快死了,他只是把和迈克尔周旋的过程当作死之前的经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他平静地承认。
猎物死期将至,而猎人毫不知情,此刻他们是平等的。
“今天晚上,你将睡在我的床上,我会躺在你的身边。如果你试图逃跑、杀死我,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是你生命的最后一个夜晚。”迈克尔说。
欧文转过去,看着迈克尔。这是一个怎样的游戏?他要遵循怎样的规则?欧文不习惯和任何人一起睡觉,他太容易醒来,太容易分心,太容易担心自己是不是会影响到他人,太容易被人影响。以往他在梦中多次醒来,他的前女友们还在睡梦中,他的孤独感因此更深,他觉得她们丑恶、不了解他,又觉得她们可怜、可爱,他看着她们睡着的样子,意识到自己和世界是彻底割裂开的。
为什么不继续把我锁在地下室的浴缸里?那儿让我觉得安全。他痛苦地想。
可是他必须遵守迈克尔的规则,和他一起躺在他的床上。他会忍不住逃跑吗?会忍不住想要杀死迈克尔吗?
夜晚,猎人熟睡,一只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的猎物,会进行一个冒险的尝试吗?
这取决于我想怎么活着,是在游戏中结束我最后的时光,还是逃走,在医院的床上等死,付出一大笔治疗费用,被人用锯子锯开头颅进行治疗。
如果医生本身便是罪犯,那就是场无休止的噩梦,欧文想,就像迈克尔的养父戈登医生。
而迈克尔很可能也是位真正的医生。
我希望被医生治好,还是被医生杀掉?欧文凝视迈克尔的眼睛,陷入了那些梦的哀伤中,他为所有自己研究过的案件中的受害者感到遗憾、哀伤、绝望、痛苦,他仿佛觉得有老鼠在啃自己的脚。
“你每次去第五林道都是去喂猫吗?”
“是的,每一次。”
“你为什么不养只猫?”
“我们不能拥有彼此,只能这样偶尔相见。”欧文这么回答。
我和世界是割裂的,他想,一个和世界彻底割裂的人,才会养蚂蚁,而不是养只猫,它们都不属于我。
迈克尔做了两杯冰滴咖啡,他喜欢下午窝在家里喝咖啡的感觉。他喝着咖啡,身边坐着欧文,欧文的脚踝被锁在旁边的柜子上。
迈克尔打开邮箱,那里首先是几封猎头的邮件,再接着是他的理财经理人给他发送的邮件,他劝他在圣诞节之前进行一笔新的投资,又附上这段时间的基金等资产的状况。剩下的邮件便都是打折信息和系统消息了。迈克尔回复完邮件,思考自己是不是还是想回去做个厨子。
“不需要你考虑任何成本,为提供私人飞机服务的公司制作餐食,你只要选自己喜欢的食材就行了,那些富豪们都会买单,不用控制任何预算,这是份很有创造性的工作。”他不得不说这段话真的充满了诱惑,可以玩这样那样的新花样,和全世界最贵的牛肉、咖啡、鱼子酱打交道,还不用考虑控制成本。
“我能要一支烟吗?”欧文问。
迈克尔给了他一只烟,然后递给他一只玻璃杯做烟缸。欧文端着杯子抽烟,把烟灰掸在玻璃杯里。迈克尔不抽烟,他觉得欧文抽烟的姿势很好看——捏着烟的手指轻而随意,手肘搭在沙发上,笔记本摊在膝盖上。他的慵懒像一杯冰滴咖啡,让人忍不住喜欢。
迈克尔最近始终有一种隐隐的感觉:欧文像一个河蚌,紧紧地闭合着,他用各种方式试图把他撬开,露出里面柔软的嫩肉,可欧文依旧紧紧地合着贝壳。他确实在某些瞬间窥见了河蚌里的模样,却不能让河蚌自己打开自己。
他锁着欧文,所以他还在留在他身边,如果他放开他呢?欧文必然会迅速逃走,逃回自己的地盘,再也不出现。现在,他们的这种不健康关系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迈克尔深感迷茫,从他绑架他以来不过一个月,他了解了欧文的身体,听欧文讲故事,亲吻欧文,和他做`爱,他告诉欧文他和他的养父戈登医生的故事……他陷入了对欧文的依恋,其实从他听欧文的广播、读欧文的博客开始,他已经开始依恋他。而欧文则依旧站在原地。
这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屋子前面,迈克尔用棒球棍将他击昏。可他能把他带去哪里呢?他不能永远锁住他的脚踝,把他关在地下室。他以这种不道德的、触犯法律的方式认识了欧文,也付出了代价。如果他采取正常的方式结识欧文,在他喂猫时和他搭讪,给他的社交网络发讯息,他们的关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脆弱、稍纵即逝。
可一切都迟了。他看着欧文,他属于他,又不属于他,迈克尔觉得惶恐。他从自信走到惶恐的过程如此短暂,他控制不了任何事,控制不了欧文对他的感受。曾经他可以和每个觉得不错的人发展关系,然后不那么沉重地分开。他们都是可以被替代的,他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此刻他惶恐的原因,恰好就是欧文·亚当斯的不可替代。
瞧瞧他那个没有人阅读的博客,叫什么“丛林之间”,充满了糟糕的配色和乱糟糟的排版;瞧瞧他在电台里对《阴影之间》破口大骂,称它是“一坨狗屎”;瞧瞧他诡异的笔记本,把小麦克的照片贴在最前面……一个这样的人,谁能取代他呢?
迈克尔出卖了自己的故事,得到了一大笔钱,他显得对自己的名誉毫不在意,却依旧希望有人相信他。
“你想再要一杯咖啡吗?”迈克尔问欧文。
欧文把咖啡都喝完了,也抽完了烟,他将笔夹在手中,轻轻转动它,时不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如果可以的话。”欧文说,“我很喜欢这杯咖啡,它让我感觉好多了。”
迈克尔去厨房,从冰箱的玻璃瓶里倒了两杯新的咖啡,又用另外一个杯子盛着冰牛奶,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这是我喝过的最出色的咖啡之一。不苦也不酸,只有咖啡的香味。”欧文说。
“很高兴你喜欢它。有的人喜欢偏酸的咖啡。”迈克尔端起那杯没有加牛奶的咖啡,抿了一口。他早晨会做好咖啡放进冰箱,喝上一整天,他还会用咖啡做各种甜点、菜肴。
“我喜欢这样的,没有酸味,加点牛奶。”欧文说,他往杯子里加了一点牛奶,然后轻微地笑起来。
这让迈克尔真想拥抱他。是爱让欧文显得这么特别,还是他本身就如此特别?迈克尔无法回答,他看着欧文的手指,看着他柔软的深色头发。如果他失去了欧文·亚当斯,他将永远地失去他。
迈克尔并不是一个罪犯——至少不是戈登医生那样的,他和欧文的关系从一场犯罪事实开始,却走向了无法控制的方向,迈克尔能够控制游戏的节奏,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
“人很极端,当他们喜欢一样东西,就想尽办法去得到它,把它变得更好,用各种方式食用它。好比咖啡。”迈克尔说,欧文仿佛他弄回来的咖啡豆。
“当他们会思考,当他们知道自己的能力所在,他们就会更充分、彻底地利用它。道德的边界很模糊,法律不能判断所有事,人们期待世界变得更好,很少去想它会一步步坏下去,万劫不复。”
“听起来你对人没有信心。”
“听起来你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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