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树上的悉悉索索停止了,树下的呼叫也停止了,只有晋王直愣愣地站在原处,额角一阵湿热。
“真是没有想到,违命侯这样一位翩翩君子,也会做些爬树下山的皮猴事儿。”赵光义皮笑肉不笑,巧朱为他绑伤口的手一颤,差点没缠到眼睛上。李煜见此,尴尬羞赧。因为事态紧急,他匆匆忙忙下了树就搀着赵光义进院子。居然被人瞧见他做如此不雅之事,还不小心弄伤了人。心底后悔自己一时冲动,饱含歉意地开口:“实在不知晋王殿下驾临,是,是重光不对。重光并非有意,只是树老枝脆,一时间没有踩稳,掉下枯枝砸到殿下,希望殿下大人大量,莫放心上。”
看晋王面色不虞没有原谅的意思,李煜暗暗叹气,心道这俩兄弟都是爱折磨人的。他已经被困在这咫尺见方的小院里逾月,对女英仲寓的思念如野草般在疯狂滋长。四下里隐匿的暗卫心性坚定,平日里看不见,可只要他一走到院门口就闪现出来,冷漠客气地请他回房,无论怎么乞求都不放他出去,甚至连带个信都不肯;巧朱更是不停劝他安分守己好好养身。没有人告诉他这样屈、辱的软禁要到什么时候,是自己身体养好?赵匡胤下一次欺侮?还是…………直到老死。
一想到自己或许永远都不能再踏出这朱红宫墙,李煜就感到无边黑暗绝望。
赵光义本来还有些问责之心,结果他还没说些什么呢,那皮相白嫩的违命侯就一副受尽委屈似的难过表情,看得他一阵别扭,到嘴的讥讽又咽了回去,只能自己吸口气,吞了苦果。谁叫他刚好走到那树下呢!
冷静下来的赵光义随便打量周围,不看则已,一看还真让他看见些不得了的东西。那个看起来不显眼的素色花瓶,不正是前几年官窑专门上贡给皇帝千秋的裂纹釉玉冰片精品?统共不到五件,连皇后都没有讨到,却在这里做了摆饰。仔细打量,还有不少看似低调实则精细贵重非常的宝物,就连放在矮几上的小碟都暗刻花纹。
这一切,只有大哥的允许才能做到。
赵光义为他兄长如此的用心惊骇莫名。他本以为花蕊夫人独占圣宠又聪明伶俐,定是得了大哥真心的,可最后也被他说占就占。大哥或许是知道的,却没有因此处置他。
最盛时的贵妃,也只是大哥的一个玩物。
那么这位坐拥帝王无数关心的违命侯,又究竟是什么身份?
赵光义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抓到了大哥的一处软肋。
忽然身边一冷。
“殿下,您该回了。”
“!”赵光义大惊。他刚刚进来时早就探查过,并没有守卫侍从阻拦,也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可现在凭空立在他身边的浑身暗色的男人显然告诉他,自己低估了这院子的重要性。这种能真正做到踏雪无痕,销声匿迹的暗卫,是专属于皇帝的秘密王牌。大哥居然将这种人物留在院内。
果然,这儿是帝王的逆鳞!
赵光义冷汗涔涔。最表面的意思分析完,一向心思深沉的他不由联想到自己是否有什么异常举动惹了怀疑。一瞬间,赵光义将刚刚自己所有的言行举止思考一番,确定没有逾矩之处,才佯作冷静地斥责:“本王才坐下,你是何人?敢来打扰?”
暗卫之首没有多言,只道:“陛下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此院。”
——闲杂人等?好,他这个大哥最倚重的二弟,已经是闲杂人等了!
赵光义心底怒火翻腾,外表却恹恹:“可是本王受了伤……”一边瞟了一眼李煜。赵光义知道,他现在最好能留下,以获得更多想要的信息。
暗首明显动作一顿,飞快地瞟了一眼赵光义。眼中分明是不信。
一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将军,居然会因为这么点伤口而叫苦撒娇?
都怨他刚刚出去处理了一个向后宫递话的多嘴宫女,结果竟辜负陛下嘱托,让晋王进了西院。陛下对晋王的态度摆在那里,若是被晋王知道这儿,甚至探知到一些消息,少不得以后麻烦种种。
暗首刚要强硬地请晋王出去,却被李煜拦下。“晋王殿下毕竟是在我这里受了伤,还请大人容殿下休息,观察无碍再送晋王出院。”
“——侯爷,此地尚处内宫,王爷逗留多有不便,何况殿下受伤,应回府静养,卑下会去请太医为王爷诊治。”
赵光义眼色冷冷,李煜道:“重光是男子,并无大防;殿下头部受伤,随便动身怕会撕坏伤口,反正此院只有我一人,让王爷休息一下也无不可,待到申时我再送王爷离去。”巧朱频频向李煜打眼色,奈何李煜坚持,暗首不好碰李煜,劝不动他,赵光义眼神又隐含威胁,只能硬着头皮一拱手,退下。
巧朱担忧不已,还要再劝,李煜淡淡扫了她一眼:“去,为殿下拿盘莲子红枣糕,送到我房里。”说着微弯腰,作请状:“殿下若不嫌弃,可到楼上厅堂一坐。”赵光义二话不说起身,经过李煜旁边,看到他攥得泛白的指尖,微微眯眼。
李煜低头,撩衣跟上。
☆、秋狩
巧朱看二人先后上楼,跺了几下脚,满脸焦虑,最后还是决定跟上去伺机而动。她后悔没有告诉李煜,傍晚皇上就会莅临。
李煜,如同身处绝望深谷的人,尽全力拽住每一份救赎的希望,哪怕那希望仅仅是一根蛛丝,连接的是更加不堪的境地。
室内一片静谧。
赵光义甫一进门就看见了那扇巨大华贵的凤栖梧桐屏风。栩栩如生的凤凰姿态优雅栖息在梧桐之上,身姿挺秀的违命侯经过时,恍惚让人以为凤凰化身。一样的高洁,一样的雅贵。
李煜有一头泼墨般的好发,简简单单用碧玉簪子束着,说不出的随意风流。那细白的脖子在发梢与衣襟间若隐若现,宛若玉石一般。赵光义在李煜千里赴京献降那日见过他,只有一个单薄的背影,即使跪着也是一杆坚韧的竹,完全不同于北方男儿的纤细体态样貌还让他耻笑过。如今还是那个人,怎么发现他很好看呢?
赵光义猛地回神。
李煜已经坐在塌上等他半晌,望着他的眼神有困惑与忐忑。
“晋王……殿下?”
“咳咳。适才有些头疼,缓了一缓。”赵光义尴尬上前沿榻坐下。二人相对无言。
李煜手心攥了又攥,冷汗都干透了才轻声地坚定开口:“求殿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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