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应该知道了。”梅林轻快地答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曾经见过厄里斯……要是你对谜底有那么强烈的渴望,那这面诚实的魔镜照出来的一定是白雪公主。”
瞬间所有疑问都毫无阻塞地迎来了结局。迦尔纳握着魔杖的手紧紧攥住后又松开。当一切得到解答时像是阳光刺透进了阴云。原本混沌的一切被彻底抛在了身后。他轻轻合上没有看完的书籍,将那枚已经染上无法挽回焦黑的耳环轻轻握在了手心,仿佛是回到幼年时紧抓住了父亲温暖的大手。
父亲从最初时就预知到了他的死亡,为了避免离别的痛苦而厌弃了他。
依靠独角兽之血活下来的生命,原本就是不完整的残次品。或许父亲并不知道他会迎来怎样的际遇,也无从知晓一切开端的操纵者就与他曾经昼夜相伴。那道魔咒原本的指向就是他,而并非为他挡住了那一击的阿周那。最后一刻还在希冀着能回到古老魔法家族获得庇佑的小精灵,以某种残忍的方式得到了他所渴望的结局。
他无意追究驱使这一切发生的本源为何,映现在面前的道路从未如此清晰而宽阔。隐隐的雷鸣声拉开了终章的序幕,那曾经用手温柔抚摸过他的父亲,发出了宛若神明的怜悯叹息。他断续的记忆在此时拼凑上了关键的碎片,将指令破碎的现实本来面貌展示给被命运操纵的所有参演者。
“……让我提前为你祝祷……愿你在最后一刻来临之际,灵魂能得到永久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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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行在黑夜里的男人,在宽大袖袍里露出伤痕累累的右手。淬在指尖的月光经历了暴雨的洗礼,似乎也沾染上了黏腻的潮湿腥气。能清晰听见时间在沙漏中坠下的声音,每一下都踩着死亡的琴弦。
他从不笃信所谓命运之书的论调,更倾向于将之归咎为精妙的齿轮相碰的偶然。每个人的灵魂都有着独特的音色,虽然大部分都是毫无意义的杂音。唯独无法归类的是他自己——静水中湍流的无声漩涡,长满了芜草的干涸浅滩,到最后都会陷入无边无际的泥淖,吞没掉一切声响。
Naga从他足下悄无声息地向后方滑去,澄黄蛇目中闪出示威的一线,昂起颈部朝着从半空中隐现的身影吐出鲜红的信子,旋即被突然爆亮的金光震慑得伏低了身形。猩红眼眸居高临下地睨着发出嘶嘶声的冷血动物,纡尊降贵地落在了这附近唯独不会沾染上肮脏泥土的岩石上。他屈起指尖点燃了一簇明火,朝着男人的方向倨傲地抬起下颚。
“整日和这种东西为伍,果然浑身散发着让人倒胃口的气息。”
“不期而遇的贵宾倒是令人欣喜。”男人并没有丝毫被激怒的迹象,像是早已察觉了他的存在,缓慢语调中的情绪令人捉摸不定。
“我无意插手你们之间的私事。”吉尔伽美什抛过去一枚表面淤黑的红宝石残骸,“也可以不追究你这条该死的蛇盗窃的罪行,在真正触怒我之前收敛起令人厌烦的小把戏吧,可悲的蠹虫。”
“哈。”男人的指尖抚摩着怀表的边缘,漫不经心地瞥了已被摧毁的器皿一眼,深色瞳眸倒映着对方的身影,“你身负与我一战的实力,却因着毫无意义的底线而作壁上观。纯血统家族的后裔啊,你要留神……高傲与轻敌总是相携同行。”
“次啦——”
一簇幽蓝的光芒朝着吉尔伽美什潜行而来,被后者厌恶地用同样的咒语相形抵消。但显然男人的目的并不在此。“该死的玩意儿。”吉尔伽美什的指尖凝出璀璨的光芒,直刺向巨蟒暴起的颈部。层层鳞片舒张开后涌出的腥气让他厌恶地加重了咒语的频次。他看到男人在消失前露出诡秘的笑容,仍由自己的爱宠被吉尔伽美什愤怒的利刃斩为两段。
庞大的蛇身猛地弹跳了一下,沉沉地砸在了潮湿的泥沼间。依稀能辨清男人前往的方位,但吉尔伽美什已经无意追寻。他收起魔杖将周身的尘土清理殆尽,迎面而来巨蟒尸骸爆裂后散发出的腥臭气味。
“走了。”吉尔伽美什熄灭了空中浮游的微光。抱臂站在后方的友人却用少见深沉的眼神凝视着数百尺外的密匝丛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余并不打算看着迦尔纳在这里断送性命。”
“嗤。”吉尔伽美什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气息抵达之处,“需要帮助的人,总能在性命垂危之际得到庇护的。不必为了他人的命运无谓担忧,被你无故干涉才是灾厄的源头。”
更何况……
吉尔伽美什轻哼一声。
罢了。
-TBC-
第十五章终
XV.忒修斯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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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类的生命消失时,大地仿佛再一次在无形中震颤了一下。手中的卷轴被狂风吹得次啦作响,迦尔纳按住头顶摇摇欲坠的巫师帽,似乎闻到了这个季节本不该出现的寒梅的冷冽清气。吉尔伽美什的气息仿佛一闪即逝,他的视线落在泛黄羊皮纸上斑驳的字迹,奇特图案勾勒出无法读出的诡异语言。
前方密集的丛林像是在倒退着施礼一样朝着两侧退去,辟出中间狭窄的一线道路。愈是往前行去,脑子里出现的杂念越是无法克制地往上直涌。那是黑魔法暴走后残留的边缘后遗症。环形的空地散发出雨中土壤的微凉气息,迦尔纳抬眸注视着男人的背影,指尖压着的薄薄纸张无意中割裂了皮肤,尖锐的疼痛让注意力勉强略微集中起来。他平静无波的声音在丛林中激不起一丝涟漪。
“结束了。”他的掌心慢慢摊开,被割裂的卷轴中间是一道弓箭残留下的锋利痕迹。那是能驱逐一切阴暗与秽物的弓弦,用凤凰尾羽作为弓的经络,以龙的爪鳞化为的蒙皮。父亲年少时封存在塔楼最底层的这张卷轴,只有曾被因陀罗恶作剧关进去的持斧罗摩才清楚下落——虽然后者并不如何愿意回忆这一段往事罢了。
戴着兜帽的男人用视线余光瞥了一眼已经毫无价值的魂器,朝着迦尔纳的方向徐徐走来。他站定在少年的面前,泛着寒意的手指抚触向苍白的嘴唇,颤栗的部位被咬出丝丝缕缕如宝石纹理般的血痕。孱弱的生命在他手底下如同将熄的炉火般忽闪着黯淡的光。他低声喃喃道,“你是打算与我一起舍弃生命吗。”
“一切将物归原位。”
迦尔纳抬起魔杖,指向的并非是对方的命脉,而是对自己使用了他从未练习过的陌生咒语。男人站在原地垂眸注视着他,仿佛陷入了沉默的泥淖。在感觉生命切割出躯壳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一只遍体鳞伤的狮子从上而下奋力俯冲而来——在触碰到他的前一刻,一支破空而来的无形利箭刺透了狮子的心脏,剥离出一颗完整而璀璨的红色石头。
万物终焉。
连绵阴雨被柔和的白雾驱散开来,身体仿佛骤然变得轻盈了许多,连最初钻心剜骨的痛楚都被冲淡到恍如隔世。遥远之地传来森林深处共鸣般的咏唱,肋骨朝着内脏的方向挤压,躯壳像是破裂的瓷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持续的痛楚在某个瞬间被抽空了,有温暖的手遮住了他无法视物的双眸。
怀念而遥远的气息。
麻木的指端突然传来迟钝的潮湿感,紧接着蝉鸣般嘈杂的雨声由远及近清晰起来。视距晃动了一会儿稳定下来,迦尔纳从泥泞的草丛中艰难地爬起,踉跄着又坐回了原地。滚烫灼烈的火焰包裹住了他的全身,雨幕中隐约有狮子的残影崩塌成无数剔透的碎片,折射出只能持续短短一瞬的光亮。
射穿狮子心脏的箭矢随之化成了柔白的光点,一滴如鲜血化成的原石滚跌在汇聚成溪流的肮脏泥水里,随着低声念出的魔咒缓缓升空,落入戴着白色手套的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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