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的判断通常是错误的,所以我一般都是反其道而行之。”男人笑了笑,将烟盒里最后一支递向她的方向,“你大概是个反例,初次见面就能深刻感受到你的魅力了。看来我得反省一下自己固执的观念了。”
“……”弗朗西斯没有理会他伸在半空中的手,而是取了一支自备的女士香烟,后者则毫不尴尬地收了回去。她抱臂斜倚在墙上打量着这个男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天生很会撩人?”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他耸了耸肩,“虽然我倒是费心想要取悦过某个人,只是那个家伙完全感受不到罢了。”
“哦?那还真是让我吃惊,我以为一直是他在费劲讨好你呢——那个总是过分认真的笨蛋。”
“你来这里,应该不是想谈论迦尔纳的花边新闻吧。”他关上窗户的边缘,将雨声挡在了玻璃之外。“想说什么就请直言吧。”
“我记得你问过我,我有没有杀过人——”弗朗西斯说道,“我承认没有真正动手沾过人命,所以那个场景的确恶心极了。但我很在意的是,你看到那个画面的表情……或者说,让我诧异的是,你全程看着那个屠杀的画面吧。所以你……”
“你想问我有没有动手杀人的经历。”阿周那言简意赅地替她说完了下半句,对方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笑了一下,刚想开口就突然顿住了。眼前的场景幻化成毫无规律可循的片段记忆,在这雨声里骤然组合成了一个令他失神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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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见到迦尔纳,是在11岁那年。
和现在几乎毫无差别的下雨天,空气里散发出惫怠而潮湿的气息。他撑着伞走过第三街区转弯的花店时,入眼的是被打湿后沮丧服帖下来的白色长发,穿着半旧制服的瘦削身形蹲在墙边,摊开的手心里是看上去并不怎么值钱的几块饼干。对方伸长了手,正努力往前够着去喂在草丛里舔毛的一只幼猫。只可惜后者对其毫无兴趣,甚至懒得抬眼搭理一下。
“miumiu……”那人迟疑了一下,发出了完全不像猫叫的逗猫声——毫无疑问地再次被无视了。这只幼猫看上去孤僻得很,一身纯黑色的皮毛像是浸透了墨水一样,身上还有几道伤疤,看样子是跟它的同类打架时留下的杰作。
“喂,你是笨蛋吗。”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拙劣的模仿,跨前一步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半截话卡在了嗓子里——那人循声转过头来看着他,猫一般漂亮的眼睛望了过来,留到肩头的长发在尾梢扎了起来,这时正滴滴答答往下渗着雨水。
虽然被淋成了落汤鸡,但却丝毫没有折损相貌的出色。那副无所在意的神情,像是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被雨水浇淋着似的。纤长的手指撩开挡住视线的几缕额发,自然地别在了耳后。嘴唇紧紧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自己的措辞,“抱歉,挡住你的路了吗?”
他哼了一声,抬手拎起了幼猫的后颈,像是在丢玩具一样扔到了对方怀里,“想要的话直接拿走不就行了,它们又没有主人。”
“诶?”少年紧张得手足无措,七手八脚地把猫抱起来,手指尖都在微微发抖。“这样可以吗?它好像不是很习惯陌生人接近,给它饼干也不吃。”
“……”他颇为嫌弃地瞅了一眼那几块皱巴巴的饼干,“猫才不会吃这种东西。”
“那真是失礼了。”少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幼猫的脑袋,后者颇为不乐意地抬起爪子啪地打开了那只手,只是一时挣脱不开才只能被迫待在少年的怀里。正慌手慌脚地试图把猫搂住,少年迟钝地感觉雨已经停了很久——抬头时看到一把红色的伞正遮在自己头顶上。比自己小了几岁的黑发男孩一手撑伞一手插兜,正奇怪地打量着自己。
“喂,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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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濛的雨水在地面上溅出一个个细小的漩涡,被两双鞋一前一后踏出摇曳的光影。由于同撑一把伞的缘故,两个人以奇妙的亲密距离并肩前行,对方怀里的幼猫终于折腾累了,安份趴在迦尔纳的怀里陷入了沉睡。对方抱着这只小动物的动作依旧笨拙得很,紧张又不敢使劲的样子像是在抱着什么瑰宝似的。
甜腻的口感在嘴里化了开来。浅浅的带着草莓清香的廉价糖分,和粗糙的颗粒感严重的面粉表层。他把最后一块饼干丢进口中,勉强给出了“还行”的评价,对方则明显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不知为何让他心里微微悸动了一下。而当视线触碰到对方耳后柔润的白嫩肌肤时,甚至感觉脸上有了瞬间升温的趋势。
……看上去手感很好的样子。他喉间滚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触碰对方裸露在外的手背——就在碰到的前一秒,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迦尔纳突然停了下来,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意图被发现了。但这个明显神经大条的家伙显然并没有留意到,而是抬起脸看向了天空。
“放晴了呢。”
他抬起雨伞的边缘,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小雨已经停了。白光从云层中渐渐透出来,是耀眼的太阳的光辉。世间万物原本的灰暗色调瞬间被染上缤纷的颜色,垂在树叶边缘的一滴残雨坠下,还没接触到地面就被薰热的空气蒸腾成白雾。白胖雀鸟擦着树梢的边缘发出空灵的叫声,肺部吐纳的气息沾染了雨后特殊的新泥味道。
迎面吹拂过来的风像是把所有的坏情绪都带走了,就连身上半湿的衣物也没怎么招人厌烦了。他侧目看着咫尺之遥的少年——发带不知何时遗失了,微微拂动的白发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刚才那点纠结和迟疑像是一个可笑的幻觉,在这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下定决心,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左手——触感就如预料中一样柔软温暖,向着呈现出混沌暖光的雾霭之外奔跑而去,脚下轻盈得像是根本不用踩上地面就能随风前行。不知何时,对方的手也回握住了他的,最后十指相扣在了一起。
他的灵魂像是脱离了身体,高高飘在了云端,俯瞰着穿行在高层建筑间的两个身影。被甩在背后的是晦暗不清的黑色,而展现在眼前的道路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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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他就有了一个固定的去处——美其名曰探望共同收留的那只猫,被迦尔纳取名“小黑”的幼崽公猫。虽然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是看着迦尔纳忙忙碌碌地伺候着这只小东西,而他则躺在迦尔纳狭窄房间的单人床上,翻看最新一期的杂志。唯一让他难以启齿的是,他其实并不喜爱吃甜点。但由于第一次见面就把那袋饼干一扫而光了,迦尔纳便每次都会特意准备各类自制的饼干蛋糕,用来招待他。
是的,迦尔纳是独自居住。虽然看上去并不像没钱花费的样子,但经常会到各种奇怪的地方打工,所以经常会有一两个小时不在家里,由他来帮忙照顾小黑。只可惜他跟这猫的相性并不好,反倒是迦尔纳渐渐博得了它的欢心,经常粘着他不放,甚至有时会假装对迦尔纳做的甜点有兴趣。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平常的午后。他惯例地打开迦尔纳的家门,却发现一人一猫都不见了踪影。桌上留了便条,大意是带着猫去打疫苗了,顺便带些甜点给孤儿院的孩子们,让他在家里等一会。边上的盘子里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提拉米苏,一看又是糖浆放多了的样子。
真是麻烦的家伙。
他皱着眉头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三口两口把这个蛋糕吃了下去,但直到夕阳西斜肚子都饿出声了,还是不见迦尔纳的踪影。宠物店的店员说迦尔纳已经离开很久了,而孤儿院的接待人员却说对方根本没有来过——他烦躁地沿着河道到处搜寻,最后在一家游戏厅的外面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最先听到的是那只幼猫的尖叫,它站在地上凶悍地朝着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龇着牙齿,浑身毛都竖了起来。随后就听到了那个轻薄恣意的声音:“喂,你怎么不说话啊。难道不是因为你没有妈妈,才会心理变态收养这种难看的孤儿宠物吗?优等生。你的东西碰脏我了,要怎么赔我啊?”他的脚底滚落了几个装在盒子里的蛋糕,歪歪扭扭的提拉米苏溅出奶油,被肮脏的鞋底踩得完全看不清本来模样。
后面的声音他都听不见了。在听到前半截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开始充血,冲上去揪住那个男孩后揍了上去。他听不见迦尔纳叫他的声音,也感觉不到拳头砸在肉上的触感,只想把这家伙揍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直到最后眼前晃过迦尔纳的脸,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但力气已经收不住了,他只感觉手臂边缘擦过迦尔纳的脸侧,留下了一道刺眼的血痕——对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没关系,阿周那。我不在意。”那双丝毫没有怨气的眼睛,让他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
“我在意。”他硬梆梆地丢下一句话,甩开迦尔纳的手站了起来,把身上所有的现金丢在了不停呻吟的男孩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莫名的生气,不知是冲着那个男孩还是因为迦尔纳,满腔的火气几乎控制不住。他满脑子都是迦尔纳笨手笨脚做蛋糕的样子,和变成一团垃圾的蛋糕残骸,心里堵得让他想要爆发。
走出很久以后,他才发现那只黑猫一直跟着自己,此刻正朝着他咕噜咕噜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正想把它提起来,突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出现在了自己耳边。
——你真的要把它带回去吗。
——就是这家伙打翻了蛋糕,害得迦尔纳被伤害哦。
——更何况你不喜欢它。要是没有它的纠缠,迦尔纳会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吧。
谁?
他猛然回过头去看,四下里却一个人都没有。那个声音像是鬼魂一样,将他内心一直刻意压抑的恶意一字一句解禁开来。震得他几乎迈不动步——那只幼猫像是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似的,突然从他面前一闪往远处奔逃而去。他下意识地想要向前去追,却被这声音绊住了脚步。就在这犹豫的一瞬间,眼前的黑猫一闪而过消失在了车流里。
直到他的肩膀被人搭上,他才浑身一震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那个声音。是我自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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