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还不愿自家女徒弟被别的男人按来摁去。
梅金书微微一笑,继续道:“若世叔有心,小侄可推荐一位女医给小师妹。”
丁寿百无聊赖,随口连问道:“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医术如何?”
“医术自不必说,曾到梅家庄向家父请教,家父多有赞誉,是南直隶人士,姓谈,名允贤……世叔,世叔,您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丁寿张大了嘴巴,久久不闭,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女医明妃传?这tm哪儿跟哪儿啊。
************
刘瑾托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堂下的丁寿与梅金书。
那日听了梅金书细说,丁寿才知道朱祁镇驾崩时那位谈允贤也才三岁,朱祁钰死的时候她都没出生,别说搞出什么狗血事儿来,这二位她连见都没见过。不过丁二爷既然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得空便带了梅金书来面见刘瑾,谁知说了托付之事后刘瑾不发一言,让他心里直犯嘀咕。
半晌,刘瑾终于开口:“梅大先生请暂避,咱家有事与寿哥儿细说。”
待梅金书退下,刘瑾勾勾手指,让丁寿近前,轻声道:“你是猪脑子?”
“啊?”丁寿错愕。
“你可是觉得与皇上的关系亲近到可以不顾先皇崩殂的地步了?如今朝廷内外有多少人瞪大了眼睛寻我们的错处,要不是有皇上这份信重咱家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你却要把这份情分毁掉,可是嫌咱家命长?”刘瑾盯着丁寿冷声道。
“公公,属下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是小事一件,对您不过举手之劳,才敢应承下来。”丁寿心中忐忑,要是刘瑾这棵大树倒了,他们东厂这些猢狲日子绝不好过。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虽是小事,可被有心人操持,难保不会成为大祸。朝堂之上处处凶险,咱家每进一步都如履薄冰,才有了今天,断不会授人以柄。”刘瑾阴测测地说道,随即冷笑一声:“何况,宫里想让咱家死的人绝不比宫外少了。”
“属下这就把那个李言闻赶走,断了他的念想。”丁寿转身就往外走。
“回来。”刘瑾喝止道:“你已经应了人家,若是出尔反尔将来谁还托庇于你,无端砸了我东厂的招牌。”
“那怎么办?”丁寿两手一摊。
“那个叫李……李什么来着?”
“李言闻,太医院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吏目。”
“那小子说的也有道理,这套医书若刊行于世,确是有利民生,不过……”刘瑾狡黠一笑:“不过却不能是刘文泰领衔编纂的,让姓李的那小子重新校对增补,事后换个名字刊行。”
这也行?说实话,丁寿对那位治死了两个皇帝的刘文泰所编纂的医书心中也是没底,不由问道:“若是发现错漏呢?”
“那更好,再给那死鬼添个罪名,灭了他满门。”刘瑾满不在乎道。
老太监这副视人命如草芥的样子让丁寿脊背发凉,硬着头皮道谢:“属下无状,劳公公费心了。”
“知道就好,你那女娃儿徒弟怎么样了,怎么没带她来见?”
“那小丫头这几日跟着罗公公学厨艺。”丁寿笑着应承,又想起一事,笑道:“罗公公倒也有趣,那日在蓬莱客栈还说笑他常食人肉……”
丁寿自顾说笑,却不见回应,细端详刘瑾吊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难道……”丁寿笑容有些发僵。
刘瑾点了点头。
敢情罗胖子还真是个食人狂魔,丁寿还以为那胖子是故作神秘,言语欺哄,这宫里面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他会不会一时兴起把长今给吃了。
“那小丫头不会有事,”刘瑾似乎看穿了丁寿心思:“罗祥原本是个菜人。”
“菜人?”这个词语丁寿听着新鲜。
“所谓菜人,就是用来做菜的人。”刘瑾慢条斯理道。
丁寿明了,自古以来逢大饥之年易子而食的事并不少见,五胡乱华之时视汉人为两脚羊,明朝晚期北方大旱,人肉更被明码标价,可现在不是明末啊,大明预备仓尚有余粮,江南也没有东林复社那帮杂碎带领的同善会带头抗税,无论以工代赈还是钱粮救济,都有余力,怎么就出了菜人了。
“罗祥幼时便和妹妹被卖给大户人家做了菜人,”刘瑾看出丁寿心中疑惑,继续道:“奇怪么?穷人饿极了吃人,有钱人山珍海味吃腻了,也想尝尝人肉的滋味,罗祥命大,那人家觉得女孩儿肉嫩,先吃了他妹妹,他磨断了绳索,趁夜逃了出去。”
“后来呢?”只为口腹之欲而食人,丁寿只觉人性之恶。
“罗祥再出现时学了一身功夫,将那豪强的家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逼着那人一口口吃掉,最后他再把那家伙吃掉。”
“那罗公公怎么进的宫?”这报复手段也够暗黑的,丁寿心道。
刘瑾振了振衣袖,接着道:“那户人家也是当地一霸,上交官府,下结江湖,黑白两道都欲拿他,说是为民除害,可惜,大都成了他的盘中餐,人厨子之名,恶声昭彰,他无处可去,就自阉进了宫。”
“宫中贵人就不忌讳?”丁寿纳闷道。
刘瑾悠悠道:“宫里面的人,谁还没有点辛酸过往。何况罗祥厨艺精湛,皇上就离不开他做的甜食,自没人不识趣地翻那些旧账。不过么……”刘瑾揶揄地看着丁寿:“常有得罪罗祥的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尸骨不存。”
刘瑾很是满意丁寿睁大眼睛惊恐的样子,“去把梅金书唤进来,咱家找他有事。”
看着丁寿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刘瑾笑得很得意。
************
“学生拜见公公。”梅金书恭敬行礼。
“梅大先生,咱家最近身体不适,请您给看看。”刘瑾招呼道。
“学生斗胆,请为公公把脉。”
刘瑾伸出手腕,由着梅金书切脉,仿佛不经意道:“常听梅大先生称呼寿哥儿世叔,不知梅丁两家是怎生的世交?”
梅金书双目微闭,手指感受着刘瑾脉络,恭敬道:“具体情由学生也知之不详,只是谨遵父命。”
刘瑾轻哦一声,“不知梅老先生何处,咱家也好当面请教。”
“家父身染沉疴,闭关静修,久不见外客。”
“梅老先生神医之名享誉杏林,竟然也会染病?”刘瑾眼皮微抬,扫了梅金书一眼。
“能医者多不能自医。”梅金书神色不变,收回手指,抱拳道:“公公脉象平和有力,不像有疾在身。”
刘瑾将手腕缩回袍袖之内,缓缓道:“许是梅大先生学艺不精,还是请梅老先生入京诊治吧。”
“这个……”梅金书面露难色,“家父脾气古怪,怕是不能应召。”
“冲着寿哥儿的面子,咱家相信老先生会来的。”刘瑾嘿嘿一笑,胸有成竹。
************
午后,风和日丽。
一身白衣的白少川风姿翩然的步出东厂,门旁矗立的番子躬身行礼,白少川点头回礼。
才行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白公子。”
剑眉轻蹙,虽不情愿白少川还是扭过身来,抱拳施礼道:“郭三小姐请了。”
一身红衣的郭彩云几步走到近前,玉面羞红道:“白公子,不想今日偶遇,真是有缘。”
充作门卫的东厂番子相视一眼,抬头看天,装作没有听见,心中却道:小丫头在东厂大门前堵了快两个时辰了,竟然说偶遇,骗鬼去吧。
白少川潇洒一笑,“今日白某得了差遣,甫一出门便遇到三小姐,果真是巧了,郭三小姐请自便,白某还有公事去办,恕不奉陪。”
言罢转身要走,郭彩云心急的口不择言道:“白大哥留步。”
白少川转身面露惊诧,郭彩云自觉失言,雪白脸蛋涨得通红,掏出一物扭捏道:“在下有一物送给公子。”
白少川接过,见是一个用料上乘的荷包,至于做工,可以说惨不忍睹,“这是……?”
“这是我亲手绣的。”郭彩云螓首低垂,声如蚊呐。
“无功不受禄,在下不敢收。”白少川推辞道。
郭彩云闻言抬头急急道:“去岁牡丹园多蒙公子援手,这只是聊表心意,请公子笑纳。”
“牡丹园之事白某只是恰逢其会,丁兄及梅老先生出力甚多,在下不敢贪天之功。”
“白兄这话说的在理,算起来这荷包也该有丁某的一份。”丁寿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一把拿过那只荷包,左看右看,啧啧怪道:“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一见丁寿露面,郭彩云扭身想走,听了此言还是忍不住道:“那是燕子。”
“这么胖的燕子!分明是只鸭子。”丁寿连连摇头,“哪家的女红,这女子怕是找不到婆家喽。”
听了这讽刺话语,郭彩云低头看看针眼密布仍然红肿的手指,眼泪如同断线珠子般流下。
白少川看了不忍,“丁兄……”
“白兄慎言,这是兄弟家事。”丁寿身形一转,飘到郭彩云身前,“不许哭,背着男人勾搭汉子,这是要浸猪笼的。”
“什么猪笼啊?”一个娇嫩的女声从身后响起,丁寿暗道不好,侧头看去,一个黄衫少女与两个容貌相近的美貌女子玉立亭亭在不远处。
丁寿干笑几声,“锦枫,你怎地来了,还和郭家几位小姐在一起,哈哈,真是好巧……”
“你还说?从高丽回来也没想着去找人家,枉费人家为你担心。”骆锦枫琼鼻一皱道。
丁寿大呼冤枉,“愚兄归心似箭,就是为了能早日见妹子你,今日本就打算去寻你的。”
骆锦枫面上微微一红,嗔道:“当着这么多人说什么疯话。”顿了一顿,又不相信的问道:“今日真的是去寻我?”
丁寿指天发誓,从怀里掏出一件锦盒,“这几日若不是操持这东西,早就去寻你了。”
骆锦枫满脸疑惑地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支盘珠卧凤钗,整支凤钗由珍珠串联而成,凤身和凤尾由淡绿色的玉石连接,做工精巧。
“这是……”骆锦枫惊喜道。
“不错,这就是那日正阳门外你喜欢的那支珠钗款式,此番出使得了不少东珠,这几日让内府工匠赶制,就为了搏妹子一笑,可还满意?”丁寿暗暗擦汗,幸好今天带了这珠钗出门,要不然这关不好过啊。
“难为丁大哥惦念小妹了。”骆锦枫笑靥如花,忽地想起什么,“刚才你和郭家小妹说什么猪笼?”
“啊,那个,那个白兄啊,郭三小姐一番苦心绣了这只燕子,虽说体型不堪了些,可也不用说配上竹笼吧,这让三姑娘情何以堪,瞧瞧人家都哭鼻子了,快把这荷包收起来,给人姑娘道个歉。”丁寿一边说一边紧着使眼色,满是哀求。
白少川一副瞧不起你的表情接过荷包,躬身向郭彩云道:“白某谢过姑娘美意,适才言语不周,请姑娘海涵。”
骆锦枫厌恶地看了一眼白少川,过去挽住郭彩云,道:“彩云妹妹,犯不着为这样男子伤心,他哪里知道为了绣这荷包你平白吃了多少苦。”
“不,不,不是……”郭彩云不忍心上人被人误解,有心要为白少川辩解两句,却见到丁寿恶狠狠的眼神,左右为难,掩面而去。
“小妹,你……”郭依云一指丁寿,气恼着要将当日之事说出。
大姐郭飞云持重得多,一扯二妹,摇了摇头,她不知骆锦枫和丁寿的关系,可那日汤泉的事说出来对三人名节有碍,且得罪锦衣卫对她们这些绿林人士终不是好事,“寻小妹要紧。”急急追了过去。
“郭家姐姐,等等我。丁大哥,我们改日再叙。”言罢骆锦枫白了一眼白少川,跟了过去。
丁寿暗吁了口气,抱愧道:“白兄,委屈你了。”
折扇轻敲掌心,白少川幽幽道:“女人一个已是麻烦,你如今真是麻烦透顶。”
************
面对熙熙攘攘人流,丁寿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今日本要去寻骆锦枫的,结果也不用寻了,以后遇到她和那几只燕子在一起还得劳心解释,女人多了果真是麻烦。
他正在愁眉苦脸,肩膀突然被人敲了一下,扭身看,朱厚照一身文士袍,笑嘻嘻的立在身后。
“皇……”见朱厚照面色一变,丁寿立即改口:“公子,您怎么从家里出来了?”
近来刘健和科道官儿们连着进谏,劝阻小皇帝观游,连一向伴在朱厚照身旁的张永都建议在宫中修身读书,减少外出,怎么这位爷又偷溜出来了。
看朱厚照身边不见贴身侍从的张永,丁寿低声问道:“张公公知道么?”
“这叫什么话,张永也是奴婢,公子爷要出来玩还要他准许不成。”一个身材微胖,管家打扮的人说道。
另一个同样打扮,身形瘦削,面色漆黑的人接口道:“老马说得不错,公子爷要干什么何需别人来聒噪。”
朱厚照很满意二人的话,一指他们道:“魏彬,马永成,还不给丁大人见礼。”
丁寿连忙止住二人,“二位公公就别客气了,既然公子爷白龙鱼服,咱们就免了这些俗礼吧。”
“也好,”朱厚照张目四望,“既然碰到了,你就随我们一同逛逛吧。”
于是君臣四个人就在大街上四处闲逛开来,丁寿才知道朱厚照还是一位砍价高手,逮到一个摊铺就和人讨价还价,一番唇枪舌战价钱落下来了,他转头就走,丁寿被老板那杀人眼神看得脸发烧,只有掏钱买下,没一会,他和魏、马二人就拎上了一堆没用的东西。
顺带一说,明朝皇帝虽长在深宫,还真不是“何不食肉糜”的主,比起大清皇帝惊讶大臣早餐竟然吃得起鸡蛋的情商,明朝皇帝清醒得多,隆庆皇帝喜欢吃长安街的果饼,尚膳监和甜食房开价几十两银子给做了一份,隆庆吃完后告诉他们,这果饼五钱就可以买一大盒,坑了皇帝的内臣们战战兢兢低首认罪,隆庆皇帝哈哈一笑也就完了。
这时朱厚照又被一家巨大门脸的店铺招牌给吸引了,一个硕大银钩高高挂起,再无旁的文字,店内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朱厚照看不出名堂,抬腿就往里进。
丁寿等要跟进去,在店前被人拦住,“几位,这是赌场,当铺在斜对面。”
马永成肩扛手提着一大堆东西,尖着嗓子叫道:“混账,爷们像需要进当铺的人么?”
阅读大明天下1-54章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