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平说着,拿过早上的报纸来,递给白文卿,叹喟道:"你也看一看。"
白文卿接了报纸,眼睛大致扫过那些报上的名字,忽然,他那浏览的目光顿住了,很注意地又把看到的名字看了好几遍,不由得出声读出来:"沈云卿?"
韩子平没听出来白文卿的声音有些异样,"哎"了一声,说道:"这也是个地下分子,听说,是几天前从青岛来徐州的,不知怎么,一来就给抓住了,之后没过几天,自己咬舌自尽死了。"
白文卿放下报纸,心里惴惴不安,问道:"那人什么样子?"
"听小道消息说,那人长得挺斯文,就是被抓的时候,神情也不算太失态的,好像左手腕上还戴一个红绳链子呢……"
白文卿听至此,顿觉如遭晴天霹雳,霍地一下站起身就匆匆跑下楼去,韩子平被他这突发性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正在奇怪,突然冷不丁一下子想起来。
啊是啊!他本名何曾是白文卿?他本名叫沈云秋!他家住在青岛,他是有一个哥哥的!
念及至此,韩子平看着报上那沈云卿的名字,心里那根弦立即绷紧了。
白文卿赶到审讯室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人,因为人已经死了,拖出去埋了,那串手链上面并没有什么摩斯密码一一无用的东西,被丢弃在审讯室十字架下面的地面上。
白文卿认得那手链。
他恍恍惚惚走出审讯室,只觉恍然,他在这恍然之中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也该哭一场的,死了亲人,说什么也该痛痛快快哭一场的,哪怕心里并不怎样悲痛,那也该一一对着天地做做哭戏的。
他却并没有流眼泪,只是心上像堵了一团蓬松松的棉花,软、虚、填充得人难受,而又空空落落地没有一点着落。
他在这空落里开始怀疑,像一脚踏进虚空里,总觉得不真切,世上真的从此以后就没有这个人了么?真的没有了?
总觉得不像真的。
他回到公馆,一切不必再说,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离开。
徐淮宣在路上碰到他,一看他这模样儿,便很知趣地一句话也没多问,默默随他一起去住宅里把东西收拾好,末了他盯着这猫看,"喝点酒吧?"
白文卿点头。
桌上摆了七坛酒,徐淮宣存心要把人灌成醉猫儿。
猫喝醉了就开始哭,泪涟涟的模样儿,水雾浓愁的眼睛,带一点氤氤氲氲。
徐淮宣看着眼前这只悲痛欲绝的猫儿,心里忽然一阵战栗,像扎了吗啡一样,舒服,实在是舒服。
一个人的死可以断送一个人的心,有死才有生,他便是要踩在一个人的尸体上去得到一个人,从这尸体上开出花来!
哪怕这人是他心上人的亲哥哥!亲骨肉!毁灭一个人,再得到一个人,一死一生,他分不清了。
他心里想着那死尸,啊,万分感谢,真是谢谢你。
他又盯着那猫看。
你和顾寒瑞的那些个情分怕是都断了吧?死就死吧,断就断吧,白文卿,回来吧,再不能抛下我了。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心肠啊。
这是只小老虎,咬死了人,不肯放他的猫儿走,要叼在嘴里,一辈子!
那一晚里,酒酣耳热,白文卿不胜酒力,一脸迷茫地望着徐淮宣,他实在不懂他的话。
男人和男人之间,要怎么做?
"你不知道?"
白文卿醉眼朦胧地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和他……"
小猫神情有一点迷离儿,半睁开眼去握徐淮宣的左手,十指相扣,末了,头枕在软枕上,兴致缺缺似的,"这样。"
"就这样?"
"嗯。"
徐淮宣惊着了,顾寒瑞竟从没碰过他!
他很兴奋,实在太兴奋了,白文卿在他这兴奋下都有些吃不消。
"啊呜……"一声呜咽,他要了他。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爆发。
1936年12月25日,西安事变和平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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