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异变陡生,潜藏多时不现踪迹的傀儡突然凌空显形,紧随着两条黑龙钻进了水中,寒气丝丝缕缕在空气间弥漫,侵入人的骨骸,麻痹人的肢体。它的操纵者不知是何身份,竟然能把如此巨物隐匿得不露破绽。人仙见傀儡出现,也是大吃一惊,但他们事先接到传讯,心知这条假龙是来助己方一臂之力,便欲乘机追杀,然而四周恶风侵袭,锋刃高悬,数不清的刀尖形成合围之势,将他们圈在一小块区域之内。
这是狼群捕猎惯用的手法,眼下虽然没有群狼,但仅凭为首的那一位,就可以造出如此阵仗。岸边发出一阵骚乱,数十道目光齐刷刷投射向那诡异的树丛,这里刚刚冲出一条黑龙,难道又要跑出一匹狼王?
“诸位如此热情,难道是迫不及待,要与本王切磋?”墨昀果然从其间冒出了脑袋,他笑嘻嘻地举着右手,手指稍动一下,锋刃便逼近一分。被利刃团团围住的感觉实在不妙,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响起,但人仙也不是坐以待毙的软弱羔羊,他们慌乱过片刻,旋即又恢复了镇定,形成防守之态,雪亮的兵器与粼粼波光相映成趣,有人弯弓搭箭,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桃花娘娘座下那群小喽啰,和人仙相比显然不在同一层次。后者乃是真仙,纪律严明,实力强悍,墨昀对上他们并无获胜的把握,那些悬在空中的刀刃,能否伤及他们一根汗毛,也是全无定数的事情。
所以书怀早就讲过,虚张声势可以,但只能用作权宜之计,假象可蒙蔽他人一时,却无法欺瞒一世。墨昀看着那群人仙,稍微偏过头去,动了动嘴唇:“你所言不假,他们果真不好糊弄。”
为首的人仙脾气差,说话并不好听,他看墨昀没有专心对敌,顿觉自己被轻视,便高声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跑来这里撒野!”
常言道,祸从口出,有些话不当讲,最好还是不要讲。此人还没闭上嘴,就感到鬓边掠过奇异的凉意,抬手摸去,竟然拂落大把断发。众人惊骇莫名地望向妖王身侧,但见书怀伸手捶了捶肩,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朝这边看过来,一张嘴便是嘲讽:“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在龙族的地盘狂吠!你是想给龙王做看门狗,还是要给风仪做跟屁虫?”
“大胆!口出狂言!”对方沉不住气,三言两语就被激怒,“你这蝼蚁,有何资格谈及仙君!”他也不顾阵型,扬起手中板斧,踏着云雾扑向书怀。
书怀身形灵巧,怎有可能被对方砍伤,他手握长剑,纵身而起,还不忘回答人仙方才的质问:“天帝将这把剑赐给我,就是赋予了我凌驾在风仪之上的地位!你说我是蝼蚁,试问你那比蝼蚁还不如的仙君,又当是何物?”
天帝那把剑旁人确是眼红,此剑到了书怀手里,更是在风仪心间扎了一根刺。万幸风仪不在此地,他心高气傲,受不得半句侮辱,若是他亲耳听到书怀骂他,恐怕会被活活气死。
有这一位打头阵,其余的人仙就都跟了上来,墨昀抓准时机,右手猛地握紧,空悬了许久的锋刃终于发挥了它的用途,点点寒芒朝着网中猎物疾扑。众人虽有准备,但没想到墨昀竟在对手向前猛冲而无法停下之时发难,他们一时手忙脚乱,竟也有不少人被利刃击落,纷纷坠于水中。
这样一来,冲在最前面与书怀缠斗的那位就落了单,他武器笨重,竟成了对方借力下跃的跳板。书怀在斧面上轻轻一踏,从他身侧逃走,如同一尾白鱼,顷刻间钻入了北海,墨昀紧随其后,两个人影就这样被汪洋吞没,周遭寂静无声,徒留涟漪轻荡。
众人仙没想到这两个家伙虚晃一招,竟然就此逃离,顿时目瞪口呆,忘了该如何动作。然而他们反应还是不慢,凭借着天宫法器,数道人影疾射入水,在北海掀起一阵狂澜。
“都甩不掉,不愧是跟屁虫。”书怀听到声响,回头看到远处又出现了人仙,不禁有些讶异,“在水下还要打?”
“这也可以。”墨昀停了下来,将他拉到自己身后,远望着那几个即将追上来的倒霉蛋,“你想打他们哪儿?”
书怀不是圣人,不能指望他对敌方保留善意,他那颗心黑得可怕,一听墨昀在水下还能出手,即刻兴奋起来,开始指指点点:“左边那个,你打他腰带;右边那个,你打他发冠;中间那个,你打他的剑!”
墨昀:“……”
他指出来的东西全有避水效用,若是将它们打坏了,这几个家伙怕是要被呛死。
良心告诉墨昀不能这样干,但本能战胜了良知,几根灰色的箭从他指尖飞出,准确无误地击中目标。
左边那位的腰带,右边那位的发冠,中间那位的剑。
这三人没想到他们使了阴招,顿时呛咳起来,后面跟上来的那些见势不妙,连忙放弃追赶,先将同伴带回了岸上。书怀嘻嘻笑了两声,又正色道:“前方水流翻涌,不同寻常,想来他们是被傀儡缠住了,你我须得赶快前行。”
书怀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现下正和傀儡打斗的龙王,和那对率先入水的兄妹。长清躲避着傀儡的攻击,嘴里不住叨逼叨:“爹啊,这玩意儿昨日还追着书怀,咋现在就光盯着我?”
“谁知道你这小混蛋又做了什么!”龙王说到此处,突然认出傀儡身上的鳞片,立刻咆哮起来,“这是你的龙鳞?!你还有脸回来,看我不抽了你的筋!”
事到如今,长清方想起他那无所不知的小姑姑,他呜呜假哭两声,向父亲辩解:“孩儿以为姑姑会告诉您的,毕竟姑姑什么都晓得……”
“放屁!”龙王怒火更炽,“她哪来那么大神通!她只有一双眼,如何将世间万物都看全了?你少给我来这套,待回了龙宫我就扒你的皮!”
白芷:“……”
龙王化愤怒为动力,狠狠将傀儡拍飞出去,转而向这不听话的小儿子扑来。长清嗷嗷叫着,慌忙朝龙宫游动,白芷坐在兄长背上,看着两侧景物快速倒退,水流也在眼前分开,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异之感——这就是她以后要常住的地方吗?
长清生怕被暴怒的父亲抓住,溜得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快,在他眼里,傀儡好像都没有他爹可怖,几天前一行人被假龙追赶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紧张过。
慕幽站在龙宫之前,焦急地等待兄长归来,长清一眼看到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化回人形,高呼着“姑姑”,一溜烟藏到了慕幽背后。
白芷心知这便是娘亲,但她激动过甚,乃至于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慕幽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将女儿拥入怀中,泪水掉在白芷鬓边,母女俩一同红了眼眶。
龙王也变作人身,气势汹汹地伸手去抓小儿子,长清受了惊吓,紧紧抱住姑姑的腰,爹啊娘啊地乱叫一通。然而就算他叫得再大声,也浇不灭父亲的怒火,他爹拎着他的衣领,毫不留情地把他拖进了龙宫。
傀儡不知又跑到了何处,书怀和墨昀赶到的那一刻,恰好看见它隐没在远方。不过,既然它没有追到龙宫,那也就不必去管,让它在外面继续游荡也无妨。书怀看着那片幽暗,轻轻吐出一口气,感慨道:“看来天界水也很深,势力关系错综复杂,远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第25章内鬼
此语潜藏了多少深意,墨昀并不关心,他只是感到书怀状态不佳,像是有什么心事。果不其然,待到入了龙宫,对方便找借口将他支开,独自去与龙王商谈。墨昀坐在殿内,几乎是贴在墙上去看外面的游鱼,他长这么大还真没下过水,水下的世界奇妙如斯,具备着强大的吸引力,叫他一时挪不开眼睛。可无论是怎样风景,天长日久地看下来,也要觉得平淡了。
长清被父王臭骂一顿,为免遭皮肉之苦,他假惺惺地挤出两滴泪来,想要借此博得同情,谁知龙王看他这样,下手竟然还更重了,书怀抱剑站在殿外,听着黑龙呜呜嗷嗷的惨嚎,双肩不住抖动。
又过些时候,长清颤颤巍巍地推开门,他瞧了书怀一眼,继而一瘸一拐地往远处去了,分列道旁的水族早已对此见怪不怪,只低着头装聋作哑。书怀在门外继续站着,估摸着龙王气快消了,这才抬起手来,在门板上轻轻一叩。
门内响起龙王的叹息声,书怀听到他叫自己进去。
龙王清楚书怀刚刚就站在外头,听着屋里发生的一切,但长清总挨打的事早已人尽皆知,他丢脸丢了几百年,也不差这一次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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