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烛对他说的话或许是无意,他却把这种评价当了真,实际上他有些畏惧晚烛,生怕下次再见到她的时候,她上来就会说一句“废物”。
由于害怕这种情况的出现,书怀不太想让墨昀跟着同去,他寻思着找个时间叫文砚之拖住小狼崽,自己悄悄溜走。只可惜墨昀黏他黏得紧,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恨不得贴在他身上,他去哪里就跟到哪里。
鬼使也表示不理解书怀的想法,他们都觉得墨昀不会在意这种事,并且会很乐意去冲锋陷阵,书怀只好向妹妹求援,哪想雪衣和文砚之站在一边,也不愿意帮他,冥君甚至还说他爱去不去,反正迟早也得去,不急于这一时。
严青冉说得没错,拖了两天之后,还是书怀先耐不住性子,想去人间看一看晚烛在做什么。
最近晚烛的确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眼看着寒冬渐渐逼近,她每天夜里都忙着去为城外的流浪者点燃火堆。但凡有她在的地方,火焰就不会熄灭,而有火苗在的地方,流浪者不会冻死,野兽也不会来侵袭。
书怀只能通过丝线指向的变化来判断出她在小范围内移动,这正是她围绕着皇城四处奔波的证明。。
深秋已过,凛冬将至,对晚烛而言,这短暂的一年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瞬,而对那些凡人来说就不是这样,冬季的夜晚漫长又寒冷,哪怕只是一刻钟也无比难熬。
灯姑娘可以做到的,也仅仅是为他们燃起一堆火而已。她没有凭空变出楼阁的本领,给不了他们舒适安稳的住所,也无法散布钱财——在底层民众的生活中,什么都可能发生,什么都可以遇见,若是给了这个人哪怕一文钱,也会招惹其他人眼红,届时这钱到了谁的手里,那就不一定了。
他们顾不上那么多大道理,更顾不上谦让,在他们身上只剩下了生存的本能,所以晚烛不能给予他们太多,这会让他们变成另一种残忍的模样。
假如能得到良好的教育,想必就算落难,也不至于是这般行径,可这些人大多目不识丁,又要争抢生存所必需的资源,指望他们舍己为人,完全是异想天开。
有不少同类觉得她去做这种事会很奇怪,凡人的生死本就与妖类无关,晚烛去帮他们,是吃力不讨好。对方见火苗不熄,只会认为是上天垂怜,而不会往妖族身上想,再者,她救了这里的人,又救不了那里的人,就仿佛在绵延无际的海岸上拯救搁浅的鱼一般,顾得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
搁浅的鱼是救不完的,濒死的人也是救不完的,只要世上还有人存在,贫穷这个词语就永远不会消失。
晚烛当然明白这件事,但她还是觉得能救一个救一个,总比无所作为要好。
她所不知道的是,她的想法与书怀不谋而合,在某些人眼里,后者所谓的“救世”也是荒谬之谈,可他仍是能救便救,虽然他偶尔对自己有所怀疑,但他从未放弃过自己所坚持的事情。
倘若有谁能够坚守某种品质,或者持之以恒地去做某件事,那么与轻言放弃的人相比,他是值得钦佩的。
晚烛曾暗中观察过书怀几年,在这段时间内,她发现对方有时候会很懒惰,有时候却又充满信心,自然认为此人也是反复无常之流。她只是看到了现象,却忽略了其中本质,书怀看上去像是要放弃,然而没有一次是真正放弃过的,晚烛恰恰忘记了这一点。
书怀躺在床上,看向桌上的玉盘,那根连接玉盘与外界的金色丝线正闪闪发光,连周遭的黑暗也掩盖不了它的光芒。或许是受墨昀所影响,书怀现在竟也开始思考这根线为什么可以穿过冥府的大门,他甚至有了把风仪抓过来问一问的想法。
提到风仪,就又想到了宫翡,这姑娘现在似乎正在南海越冬,反正自从在南北交界处分道扬镳的那时起,书怀就再也没见过她。
“你说,宫翡在南海住着,现在是不是挺闲?”书怀推了推身边的小妖王,墨昀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吐出一个“热”字,紧接着又翻身睡了。
他的这个“热”,直叫书怀想了好半天,才搞清楚他的意思,他是在说南海如今很热。
南海当然很热,那儿和北方可不一样,北地的冬天没有人性,家里若是不烧火炉,恐怕刚入冬就要被冻死。
皇城也处在北方,自然是同样的状况,书怀不喜欢严寒的气候,尤其讨厌冬季的冷风,它们会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假如要和晚烛打斗,就更不能选择大风天,火苗借了风势,将具备超群的威力,只要晚烛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他变成冥府里的下一个新死鬼。
不,不该是这个结果,他还进不了冥府,生死簿上都没他的名字了,他死了以后一干二净,什么无法留下。
但愿灯姑娘能有点儿耐心,听他说两句话,千万别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开打。
小妖王睡得熟了,书怀却辗转难眠,他踌躇片刻,决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甩掉名为墨昀的小尾巴,孤身去往人界。
墨昀睡在外侧,想要下床必须先从他身上翻过去,书怀屏息凝神,如同做贼一般越过这堵“矮墙”,然而腰间突然缠上一条手臂,墨昀把他紧紧锁住,闭着眼问道:“你去哪里?”
“去找鬼使说说话。”书怀有些紧张,随口撒了个谎。
他想找文砚之,何必挑在自己入睡的时刻?墨昀早就觉得他不对劲,看着像是想往外跑,便故意装睡引他上钩,没想到一逮一个准,刚闭上眼没多久,身畔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尽管书怀已经不算是凡人了,但他的心依然会跳动,此刻他的心就跳得极快,也不知是因为现下这暧昧的动作,还是因为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就如今的情况而言,墨昀更倾向于后一种。
书怀感觉自己又被缠得紧了一些,几乎要喘不过气,他实在是心虚,只能尽量不去看墨昀,小妖王睁开眼,对着他笑了笑,故意问道:“瞧你这么紧张,难道不是要背着我往冥府外面跑吗?”
也说不上来这狼崽子是聪明还是蠢,他有时候傻得可爱,有时候又机智得吓人,书怀欲哭无泪,编了一个更加蹩脚的理由:“我看你在睡,不想吵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等于不打自招,他间接承认了自己不是去找鬼使,而是要出冥府。墨昀暗暗觉得好笑,把人按在怀里又蹭了几下,这才松开了手,将书怀推回床铺内侧,等着看对方继续表演。
“我……我们先睡,明天再出去。”书怀被那双眼睛盯得心里发毛,生怕狼崽子一个不高兴再咬自己一口,连忙试图补救,只可惜为时已晚,墨昀死活不接受他的提议,硬是要他现在就出门。
若把此话当真,那岂不是找死?书怀尚未傻到听不出反话的地步,他抱着枕头瞪了墨昀半晌,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抱怨着:“学精了,不好糊弄了。”
“那你到底出不出门?”墨昀依然笑嘻嘻地望着他,非要他表态不可。
书怀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此刻不是在面对一只小狗,而是在面对一匹大野狼,人常说有“笑面虎”存在,殊不知还有“笑面狼”这种生物,后者甚至要更加凶残。
他的目光在玉盘和墨昀之间打着转,一狠心决定破罐子破摔:“出门就出门,现在就走!”
墨昀就等着对方这样说,书怀话音未落,他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哪还有半分困倦的样子,如今他精神百倍,斗志昂扬,休说是去人界,哪怕是叫他上天宫单挑众神,他也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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