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冥府的时候,晚烛偷偷找雪衣问过书怀的情况,小姑娘很关心自己的哥哥,对他的现状可谓了如指掌,书怀没有小肚鸡肠地去说晚烛坏话,因此雪衣仍然把她当作大姐姐,向来有问必答。
据雪衣所言,书怀的伤好得七七八八,这段时间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难熬,估计到头开春就能好个完全,可现在看着道旁静立的那人,晚烛却觉得她说法有误。前两天这家伙还在床上躺着不肯下地,怎的今天又跑出来了?看样子冥府内的生活实在无聊,连他都忍耐不住。
骨子里还是个爱玩的人啊,晚烛心想,他进冥府那年才多大?似乎刚刚及冠?
都说雪衣可怜,她兄长又何尝不是呢?晚烛按了按眉心,朝着那两个人走去。
书怀见她过来,居然还对她笑,晚烛耳边嗡嗡地响,顿时没好气地问道:“你这是老狐狸找母鸡串门呢?”
哪里有女子把自己说成母鸡的?她发言不循常理,竟把对方堵了个哑口无言。长时间的生病恐怕会令人痴傻,晚烛觉得书怀已经有了痴呆的迹象,而那小妖王竟然也不说话,难道他们在闹别扭?灯姑娘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在他们二位面上扫来扫去,不过没看出来什么。
这件事或许得问问雪衣……不,应当问鬼使才对。雪衣不太关注亲朋好友的感情生活,但鬼使对此十分上心,他一定知道这两个家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晚烛揉了揉肩膀,闷闷地陪他俩走了一段,听不见书怀贫嘴,她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北海依然寒冷,海岸边的坚冰冻结了一整个冬天,就连树上都挂着冰锥雪带,水底的鱼群动作迟缓,而在它们身边不远处,却有条闲不下来的黑龙。
长清叼着一颗石球,在水里游来游去,不时骚扰那群小鱼,他父王嫌他丢龙,干脆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任他在外头闹得天翻地覆也不去搭理他。黑龙玩得累了,又把头伸进窗口,抖动着两条长须喊他妹妹出来。
自从小妖王把青湄安排到北海,不光是姑姑不理自己,就连妹妹也被拐跑,成天跟那条鱼精学绣花,黑龙感到很气愤,他撮合那两个家伙,不是为了给自己找麻烦的,想到此处,他又委屈起来,颓废地拍着尾巴。
突然龙女房间里传来了动静,她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到隔壁把青湄叫了出来,长清趴在窗前,惊愕地睁大双眼。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不然怎会看到那条鱼精离开水晶宫?这一整个冬天她才出去两次,这次外出,不知是否还会回来?
“哥哥你看!”白芷拿着刚刚绣好的手帕跑出屋,将其中一块在黑龙眼前晃了晃,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的作品。长清没什么审美能力,但只要是妹妹做出来的,他一概都说好看,白芷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他身上,他感动得热泪盈眶,忽又听见小姑娘说:“舅舅不让你趴在这里,他叫你赶快下来。”
龙王的原话是“叫那小混蛋滚下来”,白芷换成了委婉的说辞,但长清深知父王脾性,他“哦”了一声,飞速将脑袋缩回去,抓着石球游进龙宫,幻化成了人形。
他一变作人形,那颗球就显得格外大,他一个没拿稳,险些砸到自己的脚。慕幽站在门口,觉得自己这小侄子真是傻得没边儿,她摇了摇头刚要进屋,却听见身后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傻侄子追了上来,问她青湄为何要走。
青湄在的时候,他嫌人家不走,这回人家真走了,他又缠上来问东问西。龙女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责备道:“你父王怎么和你说的?你这么笨,三界那点事儿就少打听。”
“姑姑——”长清突然变成小龙,可怜巴巴地抱住慕幽的手臂,“侄儿想听故事。”
“没有故事,我也不知道天宫那边在做什么。”龙女和善地摸了摸他的脊背,转头却又对女儿吩咐道,“去给你哥拿几本书,没读完不许他出门。”
第48章陷阱
玉盘上的金丝线不知是什么毛病,上一刻弯弯绕绕,下一刻绷得笔直,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它反复无常得像是孩子的面孔,随时随地改换模样。书怀把玩着玉盘,将它不停地抛上抛下,仿佛在玩杂耍,墨昀看着眼晕,又控制不住自己看他,就找借口说要出门去,书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仍旧摩挲着那几块宝石。
他忽然有些不舒服,每当看到玉盘,心中便生出一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仿佛他循着玉盘指引,是在一步步落进天界挖好的陷阱一般。可若是不这样做,他又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而这正是矛盾所在。
风仪和存雪整天不务正业,一个研究这破盘子,一个折腾自己那堆傀儡,若是把他们下放人间,说不定还能闯荡出一片天地。书怀伸手去摸赤色宝石周围的缝隙,虽然他知道这玩意儿不可能被抠下来。
将树妖收进桃木剑以后,指代她的青色宝石就变作了碎片,紧接着假龙也被关进死灵之境,做了北海龙族的替身,黑宝石亦被摧毁,由此可见,要想让玉盘上的宝石失去作用,只有这两种办法。
晚烛固然不能死,可如今又找不到什么东西代她进入剑中,长明灯只有两盏,只生出两个灯灵,除了晚烛自己,剩下的就仅有雪衣。书怀当然舍不得叫妹妹去送死,但他一时间想不出别的办法。
指望风仪良心发现,亲手打碎这块玉盘,那是不可能的,书怀将它丢到枕边,侧过身子躺着,望向桌下那个木盆,在冥府里窝得太久,他又感到有些无聊了。说来也怪,在遇见墨昀以前,他自己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也没觉得有多无趣,可自从和小妖王相结识,他就常常想带着对方往外面跑。
做了八百多年的大闲人,竟然也有闲不住的时刻。
门板又嘎吱嘎吱地响起来,书怀以为是墨昀去而复返,刚想开口叫他,却发现门口的又是晚烛。这姑娘最近是怎么回事?书怀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感觉她实在不太对劲,她现在话很少,偶尔说上两句,也像是心情差到了极点一般,始终冷冰冰的,叫旁人看了心里发慌。
“晚——”书怀从床上爬起,堪堪开口唤她,方喊出一个字,突然发现对方手里那盏灯有些怪异,上面似乎缺少某个部件。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驱使他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在枕头下面藏着的剑柄。
晚烛紧盯着他,提着灯慢慢接近,灯内的火焰发出轻微的声响,书怀不敢分神去看长明灯,他只觉得面前这个姑娘极度危险,一个荒谬的念头忽然在他脑海里产生:她也想要我死吗?
就在这时,从冥府大门的方向传来了脚步声,书怀听到青湄在外面说话,零散的词句飘入此间,他依稀听得青湄又提到存雪和傀儡,难不成这疯子还在搞鬼?
不远处那团火苗突然晃动一下,书怀浑身紧绷,他终于发现晚烛的长明灯上少了什么——那根金色的丝线,它没有连接在这盏灯上!
傀儡?!
刹那间书怀也动了,利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打落了女子手里的长明灯,而剑锋掠过她的手臂,没有带起一丝血花。书怀的眼皮猛地一跳,知道自己判断对了,他和这玩意儿几乎天天见面,竟然看不出这是存雪的大作,可见对方的技艺更加精进,已经到了能以假乱真的程度。
当日与晚烛接触的瞬间,存雪不知从她身上取到了什么东西,也许是一根发丝,也许是一团火焰,是以傀儡具备晚烛身上的气息,令旁人难以发现破绽。
傀儡面无表情,也不去管掉落在地的长明灯,反倒五指成爪向书怀抓来,看样子是想在他胸口掏出个血洞。书怀扬剑穿透傀儡的躯体,但它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依然奋力伸出双手。它力气还不小,书怀暗骂一声,一脚将它踢飞出去,傀儡在地上翻滚两圈,又飞快地爬起,扑到书怀面前抢夺他的佩剑。
墨昀正在外面同青湄谈话,忽然听见屋内叮叮咣咣响成一片,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他仍是下意识地冲了过去,一把推开虚掩的房门。傀儡不再和书怀缠斗,它放开桃木剑,推开小妖王直奔向冥府入口处,青湄眼疾手快,抓住了它的衣袖,却被它在手背上挖出一道长长的伤痕。
小妖王目睹书怀被暗算,又见青湄因此负伤,自责与愤怒顿时涌上心头,他抬手幻出一张灰色大网,劈头盖脸地罩住了傀儡的脑袋。傀儡动作凝滞,青湄趁机抓住大网一角,将它全身都笼了进去。由于疼痛,她的手还微微颤抖着,墨昀连忙上前接替她,书怀也跟了过来,两人合力将傀儡拖入房中。
妖族似乎有与生俱来的乐观,青湄一边疼得抽气,一边还咧着嘴笑,说刚刚那情形看上去分外怪异,晚烛姑娘若是亲眼看到这一幕,恐怕要七窍生烟,在盛怒之下,她定会拎着长明灯杀入天宫,要存雪提头来见。书怀好容易把那力大无穷的傀儡捆起来,这才望向青湄,鱼姑娘手背上的伤处仍在不断滴血,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那抹红色格外显眼,书怀的手忍不住也抽了一下,他慌忙站起身来,连气都还没喘匀,就要去给青湄拿药。
他们这厢动静太大,简直要把冥府的“屋顶”都给掀翻,严青冉在殿中打盹,也被那些声响惊醒,立刻派鬼使过来查看,而文砚之翻阅文书正翻得头大,听他又使唤自己,便仰头和他对视,眼神中饱含幽怨。冥君被鬼使的目光打动,不由心生歉疚,刚想叫一旁的鬼卒替他跑腿,却听见他的感叹:“这几千年几万年地活下来,媳妇什么时候才能熬成婆?”
严青冉:“……”
阅读桃木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