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风仪还真没话说,只挥挥手抛下一句“好梦”,就慢慢悠悠地晃走了,鬼知道他费这么大力气折腾一遭是要做什么。书怀隐约嗅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气,发觉这人多半是喝醉了,在以温和的方式撒酒疯。
一口怨气堵在书怀胸口,散也散不出来,压也压不下去,他郁闷地对墨昀招了招手,叫对方赶紧过来睡一觉。那黄沙不止覆盖了西海的水面,对其他区域也造成了一定影响,凡是被它们祸害过的地方,书怀是必须要去查探的。那所谓的阵眼还未出现,他们又搞不清存雪的下一步棋会如何走,就只能采取这个方式去摸索。
墨昀一头栽倒在床上,刚闭上眼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会儿,忽然又想到什么,顷刻间清醒了不少:“我们得早点儿去南海。”
“为何?”书怀也出奇地困,好半天才分辨清楚对方是说了句什么话。
“热。”墨昀将脸埋进枕间,哼哼唧唧半天,嘴里才蹦出一个字。
若是夏天才去的话,南海那边确实挺热的,日头毒辣并且无风,这种天气没有人会喜欢。书怀粗略地算了算日期,觉得西海的这些事,他务必要赶在春季结束之前解决,否则到了南海,恰好就赶上最热的那段时间。
天气一热,人就什么也不想干,书怀几乎能预测到,自己这一行人到那时会是什么模样。
先从他自己谈起,首先他很怕热,其次他很懒惰,被阳光一照他就犯晕,届时定然昏昏欲睡,萎靡不振,想要统筹全局,指挥若定,有些不大可能。他办不完的事,大部分都要交予墨昀来替他办,可墨昀只有一个,既没长着三头六臂,又没生出其他能够独立思考的脑袋,倘若事情太多,可能还会忙中出错。
其次再讲风仪,此人的洁癖已经到了某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地步,他一天光洗手就要洗个几十次,身上落片叶子他都想换衣服,夏季的南海天气闷热,纵然仙人有灵气护体,也免不了出几滴汗,而他若是热到出汗,那可就完蛋了。
之前书怀和墨昀被那只破玉盘带到南海的时候,宫翡曾经自告奋勇接替青湄来帮他们办事,她恰巧撞见了风仪,就一直在对方身边盯着。据她所言,风仪每天都望着院里那口水井发呆,甚至有无数次想钻到里面泡着,大约是嫌天气太闷,想要凉快凉快。
今天他不跟着出来,一是因为还有沙尘,二是因为外面太晒,书怀感觉自己把风仪拉过来像是带了个大麻烦,这家伙仿佛没什么用处,目前还只会烦人。
“娘的。”书怀意识模糊,“宫翡可真能耐,这么个祸害她都能喜欢,当真感动三界。”
风仪实在屁事多,在天宫的时候,书怀从未觉得他有这么难伺候,但这回他重归人间,就仿佛启动了奇怪的机关,以前没注意过的大大小小的毛病全都跳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往上挤。要说怕热,晚烛比风仪还怕热,但她就能冒着大太阳出门忙碌,风仪就做不到。
这哪里是在人间刻苦修行的道士,这分明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书怀想到此处,脑内便浮现出风仪坐在闺房中绣花的情景,硬生生把自己恶心得睡意全无。
但让书怀放弃和风仪结盟,却又很难做到,虽然目前看来,风仪不会再与存雪合作,可此人从来不知道“中立”二字怎么写,书怀若是和他不做盟友,那就只能做敌人,绝对没有第三种可能。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敌要好,书怀盯着帷帐上的花纹陷入沉思,过了好久才合上眼。
第57章偷袭
夜间无眠者不止风仪,在桌旁发呆的晚烛同样也无法入睡,她今晚没来由地心慌,而每次只要出现这种情况,就会有大事发生。
屋内唯一的光源,便是桌上的长明灯,黑暗有助于思考,唯有在这样的环境中,晚烛才能静下心来,将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从头到尾梳理清楚。她放缓了呼吸,在海水的包裹之中慢慢闭上双眼,无边的寂静向她压下来,清凉的触感爬上她的肌肤,流动的水波抚摩她的发丝。海水围着她却又不沾湿她的衣裳,正如当年熊熊烈焰在她指尖燃起,而不伤及她分毫那般奇妙。
水火不能相容,虽然长明灯上镶嵌了避水珠,但它在水下也放不出火龙火凤,如今只不过是照明之物。在幽深的海底,火焰的存在十分突兀,暖黄的光照在晚烛脸上,竟有种不真实感。灯姑娘双目紧闭,而那团火光越发明亮,她伸手去触碰长明灯,烈焰的温度通过她的指尖传到她的手臂,于她的四肢百骸游走过一圈,水的湿气终于被祛除,晚烛睁开眼,握住灯内不停跳动的火苗,仿佛握住一颗不停跳动的心。
灵智初开的时候,最先让晚烛产生好奇心理的,就是自己的本体——这盏长明灯。那是千载以前的故事了,当年的天帝还没有被妖王“拐跑”,也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将灯灵当成小女儿来看待,悉心教导对方待人接物之道。她极有耐心,晚烛提出的问题她都回答,刚刚能够化成人形的小灯灵尚且懵懂无知,脑内旋转的疑惑在如今看来也傻得可笑,而晚烛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主动询问天帝的第一句话,是关于长明灯存在的意义。
小灯灵天生执拗,每发现一样东西,就要去思考它存在于世间的意义。天宫里的事物其实也并不多,她最常见到的只有长明灯,自然而然地对其产生了疑问,她抱着灯在大殿外面转圈圈,不知转到第几圈,天帝终于从那华丽的门扉中走了出来。
慕华看到小晚烛的那一瞬间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个笑容,她半蹲下来摸了摸对方的脸颊,轻声问道:“是在这里等我吗?今日有什么疑惑?”
“这盏灯的意义……”小姑娘拍着长明灯,秀气的眉拧在一起,“它的意义是什么呢?”
“它的意义?对你而言,它还是很重要的,它是你的一部分,同时你也是它的一部分。”天帝拉着她的手,教她去碰灯内的火苗,“你看,它在跳动,你再摸摸你的心,它也在跳动。这火焰就是你的心,你要时刻记住,不能让心熄灭,心若是灭了,你便不复存在了。”
不愧是天帝,无论问她怎样白痴的问题,她都能给出一个富有深意的回答。当年她看似是在教晚烛保全自身,保护好这盏灯,而今过了千载,小灯灵已经长大,却忽然发觉天帝是在要求自己务必维持本心。
本心如果熄灭了,从此消失不见,那它的主人,还能算是从前的那个人吗?
“判若两人”这四个字,大概就和这种情况有着关联。
水流突然被搅动,剧烈的震颤干扰到了长明灯,晚烛的回忆猝不及防地被打断,她慌忙护住灯内火焰,猛地回头向震动来源处望去。与此同时,一个白影飞速掠过,巨大的力量冲开了门窗,有人夜袭龙宫,而他的首要目标,竟是孤身在此的灯灵!
晚烛下意识地抬起长明灯,想要放出火鸟,将敌人焚作灰烬,而在就她有所动作的那一刻,对方脸上竟扬起森冷的笑意。晚烛看清了他的面容,浑身汗毛直立,她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眼下是在水底,那些火焰根本无法离开这盏灯!
锋利的刀刃奔向晚烛持灯的手,对方知晓她的弱点在何处。原本能克制冰雪的便是烈火,而现下后者受制,处在劣势的冰凌居然反败为胜,在晚烛身边形成了一座牢笼,禁锢着她不让她逃脱。
睡在隔壁的黑龙早已从梦中惊醒,他自床上坐了起来,摸出藏在枕头下面的尖刀,悄悄推开了门。晚烛的房中火焰疯狂闪烁,长清深吸一口气,握紧短刀突然冲进屋内,白衣人躲闪不及,腰间被利刃划出一道血痕。
“嘶……”存雪踉跄几步,最终还是站稳了,他神色阴鸷地看向长清,一字一句问道,“长辈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手,你父亲没有教过你吗?”
“抱歉,还真不教。”长清心知自己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认为能拖则拖,赢得一些喘息的时间,也许还能等到救兵。他上下打量着存雪,后者似乎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那他这么一冲出来,便已经打乱了此人的计划,计划若是乱了,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决计不会那般顺利。
他这次倒是聪明,猜中了大部分实情,存雪的确没有将他纳入需要防备的范围之内,这位天神趁夜潜入龙宫,为的就是亲手杀死晚烛。长明灯属火,而存雪的灵气寒冷近似于冰,火能被水浇灭,却可以让冰融化,失掉原本的形状,他警惕晚烛并不无道理,更何况这位灯灵的理念与他完全背道而驰,他绝不容许有和自己想法不同的家伙存在于世。
此刻存雪的注意力被长清拉走,晚烛趁机奋力一挣,打破了坚冰的封锁。冰块撞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存雪转头看向她,抬手就要再度将她冻结。长清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将晚烛遮蔽,他手中的短刀骤然拉长,雪亮的光直击存雪面门而去。
存雪实力强悍,长清起初伤到他只是侥幸,他见对方自不量力,便冷笑着拍出一掌,想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然而黑龙不过是虚晃一招,并未打算真正攻击他,刀锋刚刚挥出便又收回,存雪的算计反而落了空,那一掌没有打到实处,仅仅冻住了屋内的某些陈设,至于长清和晚烛,早就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你们当真以为能逃得掉吗?”存雪提刀追至门外,数根冰锥从他背后飞出,破开海水朝不远处的火红身影撞去,晚烛听到声音,迅速向旁一闪,可那些冰锥调转了方向,竟然刺向另一边的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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