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太多不圆满,太多人有遗憾。得到一个,必将失去另一个,就好像人在诞生之初,除却拥有崭新的生命,还拥有一条跨向死亡的路途。
生下来就是要死的,在这一点上,帝王将相,贩夫走卒,都是一样的。
她同样知晓自己生来便接近死亡,但她偏偏走得比他要晚,每当午夜梦回时,想起人间种种,恍如一场隔世大梦,却又那样真实。
这故事,真实到令她憔悴,真实到予她锥心刺骨的痛楚。
女儿撑了伞,要与兄长同到胭脂铺中,给那天帝家的大姑娘买些礼物。她望见那胭脂铺前人潮如海,不由生了退缩之心,她其实是畏惧和凡人打交道的。
许是看出她的忧虑,女儿并没有强拉她去。她松了口气,站在屋檐下,仰头看檐边滴答落雨。
这大街上熙熙攘攘,谁能注意到这边角落里的她?屋檐下避雨的人很多,她想她总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
可在有些人眼里,她确是唯一的那一个。
撑伞的人站在她面前,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庞。
“姑娘要往何处去?”怔愣间,她听到他这样问。
“无处去。”她这样答,“多谢公子好意。”
可是我无处可去。
她对他笑了笑,他也对她笑了笑。
雨过天晴,她从屋檐下走出来,走过他身旁。
前生恩怨已了,今世擦肩而过,再不相逢。
第136章纵使相逢应不识·严夕
天界众神还是老样子,整日闲到发慌;人间生灵还是老样子,整日奔波劳碌;冥府仍是三界当中最惨的一份子,冥君每天都忙到头脑发胀,忙到脚不沾地。
“砚之,过来,把本君抬回去。”结束了对罪人的审判,严青冉往后一仰,闭着眼睛要鬼使把他抬回房中休息。
文砚之穿梭于人界与冥府之间,没有特殊的交通工具,只能凭借着两条腿跑来跑去,早已累得气喘吁吁,闻言一摆手,竟是直接拒绝了冥君的要求。普天之下,恐怕仅有他胆敢忤逆冥君,可严青冉偏生拿他没办法,连如何责罚他都想不出。
兴许只是懒得想,而非完全想不出。
冥君叹了口气,强压下内心的疲惫与无奈,终于绞尽脑汁,挤出一句话来:“你若是再违抗本君的意思,从今往后,休想再拿到一支笔。”
“这种话不好说的,属下劝您冷静。”鬼使道,“属下若是无笔可使,您便又少了一个副官替您分忧——您是指望书怀从妖族赶回来,替您管理冥府的事务吗?”
鬼使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先前严青冉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而待到他自己真的把“女儿”嫁出去之后,他便明白了一个真谛:嫁出去的女儿,有时候真是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书怀尤其如此。
远在妖族大殿的书怀突然鼻子痒痒,揉了又揉,才没有在一众小妖面前失态地打个大喷嚏。
无论如何,冥君还是冥君,哪怕他来冥府的时间比鬼使要晚,但他的地位总比鬼使要高。文砚之摇了摇头,好心将瘫在椅子上的冥君扶起来,态度强硬地塞给对方一支笔,随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再到人间接引下一个亡魂。
鬼使对“严”这个姓氏异常敏感,每次一遇到姓严的死者,他都要多看对方两眼,以免错过报复仇人的机会。他是只很记仇的鬼,他永远忘不了严恒睿那个王八蛋。在他心里,有几个人分别被列入了不同的黑色名单,而其中他真正讨厌的,其实只有严恒睿一个。
书怀偷吃烧鸡,文砚之可以忍。
长清整天跑来串门,文砚之也可以忍。
但唯独严恒睿,绝对不可容忍!
不管他做什么,总之不可容忍!
文砚之盯着眼前这个混账,眼里几乎要迸出火星。
而对方不知道这位接引使者为何对自己这样凶狠,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常言道“鬼怕恶人”,又有几人知晓,恶人其实怕鬼?
有些人啊,哪怕重新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好好做人,他也要主动放弃这天赐良机。冥君看到眼前这家伙,突然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弹起来,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提着笔在生死簿上勾勾画画。
上一世,此人虽然惹他发怒,但就总体而言,勉强算是个好人,纵使冥君想要公报私仇,碍于某些限制因素,也只能将其放走。不过,这一世显然不同了,冥君翻阅着对方今生的经历,不禁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这笑容落在鬼使眼里,却成了他旧情未死的罪证。
鬼使重重吐出一口气,硬邦邦地提醒道:“您该审判他了。”
“不审了。”冥君心情大好,啪嗒一下合上生死簿,冲着对面的新死鬼嘻嘻一笑,“送到冥河,修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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