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歌道:“我只是瞧瞧。”
话虽这样说,柳清歌却认真地在铺开的扇子堆里挑拣起来。
江澄道:“我倒不知道你喜欢这个。”
柳清歌道:“我师兄原最喜欢这些。”
江澄“哦”了一声,心想柳清歌原是想买了送他师兄,可转念一想,左右他也回不去苍穹了,买了又如何?想送的人也不在了,不免有所唏嘘。
其实江澄是误会了,柳清歌近来发觉自己似乎有了心事,每每江澄望向他时,他总想拿什么物什挡住,先前沈清秋喜欢玩扇子,可柳清歌却看得分明,每当沈清秋心虚抑或是想遮掩什么的时候,他手中的扇子是最好的屏障。
过去的柳清歌向来觉得男子汉大丈夫不当拘小节,扭扭捏捏遮遮掩掩绝非男人所为。
而如今,柳清歌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洒脱。
柳清歌选中了一把绘有曲院风荷的扇子,问道:“这扇子多少钱?”
那小贩老板拿眼睛上下扫了一眼柳清歌,见他穿着考究,闭眼抬价道:“十两。”
柳清歌闻言不疑有他,便要掏荷包拿银子,江澄在一旁将那老板的神态尽看在眼底,冷笑一声拦住柳清歌道:“放屁,什么狗屁扇子敢卖那么贵。”
那小贩老板不是个和气生财的,见江澄没好脸色,自己也翻了个大白眼,戳戳扇子上的落款信口胡吹道:“十两还嫌贵,您瞧瞧,这可是大画家石天惊画的扇面,我卖十两还嫌少了。”
江澄哼了一声道:“什么石天惊,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就画成这个鸟样还好称作大画家?还没我画的好看。”
说罢拉着柳清歌就要走,柳清歌依依不舍地看了这扇子一眼,步履稍有迟疑,江澄恨铁不成钢地从柳清歌手里夺过扇子撂在摊上,道:“这荷花我画得最是擅长,回头我给你画一幅做扇面。”
柳清歌点点头,随着江澄一道转身走,没想到还没走出几步,那扇贩尖细的声音带着讽意凉凉地从背后穿来:“没钱买就没钱买,只直说便妥了,瞧着人模狗样,连石天惊都没听说过,就这点见识还说自己画的更好,我呸。”
柳清歌最讨厌这种人后语人是非的人,转身怒道:“你说什么呢!”
江澄抬臂挡在柳清歌前面,皱眉道:“我们回去,别和这种乡野村夫一般见识。”
那商贩听到“乡野村夫”四个字也恼火起来,一时间污言秽语把不住门地从嘴里泻出来,这人骂起人来极是难听,动辄就问候了二人的祖宗十八代,偏那嘴皮子得啵得啵翻得溜得很,不消一会儿,主街上的百姓看有热闹凑,都围上来看。
柳清歌头一次被人围观,也从未招惹过这样的人,想骂又骂不过,是个寻常百姓还不能打,见江澄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指着鼻子骂,已然气得手指咯咯响。正欲提起那扇贩的衣领子教训一顿,江澄却道:“既然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瞅着,我们何不赌一场,若我画得比你卖的扇子还好,你待如何?”
那扇贩冷笑一声:“那老子就跪下叫你爸爸!你若画得不好,也得跪下叫我爹!”
江澄粲然一笑,道:“好,拿笔来。”
Tbc
第十二章12
很多年后,柳清歌记忆中的五月初五依旧是湘色的。
他一辈子都记得,在他人生中第一个端午节里,江澄带他吃粽子,和他一起踱过了月河镇的大街小巷,还有在雨后的霞光满天中,江澄俯身作画的模样。
长街上万人空巷,人潮似海,江澄被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柳清歌站在最前面,隔了江澄几步的距离,他看不到江澄在画什么,却能看到江澄作画时浅浅的笑容。
柳清歌想,江澄大概是很喜欢画画的,江澄一旦专注做什么事的时候总是喜欢蹙着眉头,而此时江澄却是在笑的。江澄少有这样安静的笑颜,其实江澄长着一对细眉,一双杏眼,这模样本应是十分温柔的,只那鼻峰削峭,薄唇尖颌,似非福相,外加神态气质使然,总给人十分刻薄的印象。
是日晚霞漫天,江澄站在一颗合欢树下,那合欢浓荫覆地,雨后伞状的合欢花争先恐后地盛开,散着馥郁的甜香,斑驳的光影从树的间隙里斜出,打在画布上是圆圆的形状。
柳清歌只定定地看着江澄走笔的那只手,一点,一勾,一挥笔,肆然恣意,江澄时而偏头看画,时而深思,时而抿唇,置身画中,全然忘我。柳清歌亦是如此,自江澄作画伊始,只觉时间时快时慢,慢时一刻如年,朦胧恍惚魂魄如停留在江澄身上化烟成雾,不知更有此身,快时瞬息万变,犹未来得及看清江澄瞬时流露的神态,他已好整以暇继续作画了。
江澄笔尖一顿,忽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有风从头顶吹过,柳清歌看得分明,江澄方才用了些灵气。他不知江澄要做什么,只觉得一阵甜香从鼻尖飘过,柳清歌抬头,那合欢花正轻飘飘从树上掉落,恰逢天边有候鸟飞过,过耳阵阵鸣响。那合欢花尽落于江澄所用的砚中,江澄轻笑一声,笔尖沾着那花点在画上,这步骤又重复了几次,江澄搁下笔,将墨吹干,道:“好了。”
这一声“好了”,在旁等了好久的路人都涌了上来,好奇这场赌局是谁赢了,那扇贩跑得最快,上前伸头端着扇子一瞧,刹那间愣在原地,脸色灰败。
这画好的扇子在人群中传来传去,看过的人都纷纷惊叹。
“这莲花画得真俏。”
“颇有几分风骨!”
“我瞅着是江公子赢了!”
柳清歌却是最后一个看到画的,只见那扇面上绘着荷叶田田,红莲玉立,那点点红色正是方才掉进砚中的花瓣,水面上有亭台一座,回廊一折,江上小舟一点。有人问江澄道:“江公子画的可是广陵的瘦西湖?”
江澄挑眉道:“非也,我画的是云梦莲花坞。”
又有人道:“江公子给这扇面题个诗罢,兴许还能传世。”
“言之有理,”江澄点头,对柳清歌道,“只可惜我的字不如我的画,不如你来代笔?”
柳清歌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过笔,问江澄道:“题什么?”
江澄道:“随你喜欢。”
柳清歌沉吟片刻,望天边霞光普照犹如锦帛,心下有了主意。
一撇一捺两横一折勾……是一个“余”字。不多时,几个龙飞凤舞的草字便印在扇中,一笔一画俱能看出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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