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愣了片刻，轻笑出声：“柳清歌，你又知道我什么？”
柳清歌不言不语，眸光沉静，半晌，他说：“江晚吟，其实你不必如此。”
江澄的笑僵在嘴角，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如结了一层霜：“你这是何意？”
柳清歌兀自上前一步：“前尘往事俱已成灰，多思无益。”
江澄见他欲言又止，冷笑一声：“你继续说。”
“何必拘泥于过往种种，何不抛却执着，你江家家训莫不是如此？”
“闭嘴，”江澄听到“江家家训”四字，怒不可遏地打断，他恶狠狠盯住柳清歌道，“柳清歌，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凭什么同我提什么劳什子家训？”
柳清歌抬眸，眼底一片清亮，他直视着江澄的眼睛，轻轻道：“你说过，我是你江家的客卿，我亦是江家人。”
“规劝宗主，莫不是我分内之事。”
江澄一时哑口无言，他又何尝不想如此，连带着梦中的江枫眠都会教他放下执念，对他说出“只愿你一生遂意”这样的话来。
只是他能么？
江澄只想放声大笑，是了，所有人都能拿江家家训教训他，谁都劝他放下，只是谁不想放下，谁不想像魏无羡一样活得通透。
可他江澄只是江澄。
是舍不得忘却前尘往事的江澄。
是参不透命理玄机贪嗔痴的江澄。
是输不起亦赢不了的江澄。
是放不下江家盛衰荣辱亦放不下江家家训的江澄。
他生而就是这样的江澄，难道错了么？
江澄深吸一口气，道：“柳清歌，你僭越了。”
“今夜的花灯会，我不同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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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写得很纠结，前半章边写边傻笑，后半章自己都要把自己写哭了，如果江澄活在当代，会不会说一句生而为江澄我很抱歉呢。
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江澄就是这样的，他和我们一样充满了矛盾和痛苦，可这样的江澄永远笔直地站着，即使伤痕累累也不许自己倒下，哇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QAQ
第十三章13.
金凌正欲出门时恰逢江澄回来，登时被江澄的模样唬了一跳。
五月初五正是立夏，江澄周身带着寒气凛冽如冬，金凌幼时常惹江澄生气，自然知道他这副模样，心里暗想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招惹我舅舅，如此胆大包天一定是那柳清歌无疑了。江澄神色里带着倦意，怀里还捧着数十只扇子，金凌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上前喊了声“舅舅”。
江澄敷衍地“嗯”了一声，问他：“何处去？”
金凌道：“天放晴了，我想去看看那花灯节。”怕江澄不答应，又央道：“今儿个下午我听了您的，一直在房里看剑谱，闷都闷死了，晚上您总得允我出去走走罢。”
江澄道：“好，想来你也快活不了几日了，想去玩便去罢。”
金凌“呸”了一声，嗔道：“舅舅说的是哪儿的话，什么叫快活不了几日了？”
江澄眉头一聚，道：“你可还记得你的生辰，下个月便要满二十岁了，我为你选了个吉日，将冠礼定在了初八，你叔父可有同你提起过？”
金凌一拍脑门，“哎呀”了一声，心道果真是玩疯了，怎么这等大事也忘了。
江澄见他想起了这事，道：“恰巧上次同你提过的聂家小姐也是同天的笄礼，聂二还专程修书一封寄来与我，有意两家同办，信中又重提了回你和聂小姐的婚事……我原先觉得这聂二心眼忒多不大愿搭理，可他信上言辞恳切，想来这回真心是想与金家重修旧好。金光瑶既死，也算给赤峰尊一命还一命了，金家如今式微，然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若与聂小姐联姻，对聂氏金氏两家俱有裨益。”
金凌只听江澄说了个开头，脑子里轰然作响，心底一处不知何物坍塌了般慌乱，他听不见江澄在说什么。脑海里忽而浮现出蓝思追笑望着自己的模样，忽而又看到了高高的金麟台盛开的金星雪浪，一会儿是蓝思追的信笺上雅正的楷字，一会儿是幼时江澄牵着他的手走在金麟台曲曲折折的回廊……有许多事一桩一桩浮现在眼前，心乱如麻，再也静不下来，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江澄兀自说着，没看见金凌此时的模样：“我知你同我一样天生反骨，不愿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强逼你，只《周礼》有云：“以婚冠之礼亲成男女“。你也大了，左右也是要娶妻，那聂小姐和你同天成礼也是有缘，我已替你应下了聂二同天成礼的事，你权当是相一回亲，若你看不上她，我替你推了便是。同天在场的亦有其他未出阁的仙子，你若是有心仪之人，舅舅定会成全这桩美事，你看可好？”
金凌虽听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到底被脑海里的诸多念头缠得心烦意乱，口不择言道：“舅舅既然已经替我做罢了主，我左右不过是按长辈的意思行事，何必多此一举问我？”
江澄不想金凌竟说出如此逆耳的话，愣怔了一下微恼道：“金凌，你是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从前江澄动怒，金凌虽极力保持镇定，心里总是怯的，此番金凌不知何故，心底泛出了一股子冲劲儿，不但不怕了江澄，心里更大胆的主意还层出不穷地涌上。金凌稍一定神，似乎从未这样清醒过。他拱了一拱手，头一次学会了以退为进，他道：“方才是金凌失言了。”
江澄脸色稍霁，金凌又道：“舅舅，既然您说我快活不了几日了，那有一日便算一日罢，今晚我就不回来了。”
说着转身回房，取了些东西便走了。
江澄瞧着他的背影渐渐淡去，心里惴惴的不安起来，金凌再不是小时懵懂着一张脸任他牵着的娃娃了。他不知为何，看着金凌走远，忽然有种他将要失去金凌的异感，他摇摇头，喟叹一声回房而去。
金凌从房中所取之物是蓝思追在那三年里寄与他的信，每月一封，金凌赞了厚厚一叠，每封信的开头俱是一句“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低头深嗅，信笺上依旧墨香温存。
他到底还是太稚嫩，居然会真的相信有些事自欺欺人久了便能瞒过自己。
至少情之一字，相思一事，虽不知因何而起，他却终不能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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