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的声音空茫而遥远：“……我小叔叔是个多心思玲珑的人……那次我真的把舅舅惹急了，他果然扬起手就要打我，我按着小叔叔教我的法子喊阿娘，舅舅果然呆立在那儿不动了……起初我哭不出来只会干嚎，后来自己也伤心起来，真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我看到，舅舅自己眼睛也红了……我忘了他是不是也哭了，只记得他那天头一次抱着我睡……头一次对我说了对不起……”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我舅舅很少哭，可他今天却哭了……”

圈着蓝曦臣的胳膊渐渐失了力气，蓝曦臣不由骇然：“阿凌？”

金凌的声音气若游丝，他意识渐渐模糊：“还好……还好我走前，看到、看到了柳前辈了……舅舅一定……不会有事……”

蓝曦臣在金凌失去意识前抱稳了他，此刻他的心口起伏不定，三伏天里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才金凌差点就从朔月上跌落下来，他一边加快了御剑，一边为他输送灵力，金凌身上烫得像个火炉，手心却是冷的，蓝曦臣不禁暗自后悔，金凌并非话多之人，他方才一直和他说话不过是为了强打精神，自己竟浑然不知……

再飞了一会儿，脚下渐渐有熟悉的景象，山峦，护城河，几点渔火……正是那花柳繁华地，金凌迷蒙中听到蓝曦臣的声音既急又喜。

——“阿凌，阿凌！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已经到姑苏了！”

子时三刻，更深露重。

江澄推开祠堂的门，一脸倦色，他向一个把守祠堂的门生招了招手：“去酒窖里拿壶酒来。”，那门生领命走了，过了一会儿，却是柳清歌拎着酒坛子过来。

“柳清歌？”江澄看到来人，心烦意乱地闭了闭眼，“我今天心里烦得很，若你是来进逆耳忠言劝我喝酒伤身，就免开尊口了。”

柳清歌抿了抿嘴：“恰恰相反，我是来陪你喝的。”江澄闻言目露惊讶的神色，柳清歌却抬起双手，左手拎着坛桐柏淮源酒，右手提着云梦霸王醉，他说：“你要喝什么，随你挑。”

江澄只看柳清歌一眼，沉声问：“为何如此？”

柳清歌思索了一阵，道：“大抵是我睡不着……亦或是醒太早，就想寻你喝酒。”

柳清歌的话里透着几分笑意，那日，他因烦心事在花下舞了一夜的剑，江澄半邀约半强迫地请他上梁喝酒，他们干了一杯后，江澄笑问过他，柳峰主，你是睡不着还是醒的早。

那时江澄偶然间流露出的一段风流恣意尽在眉梢眼角，当时不觉，可从此以往，他再难忘怀。

大抵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有些喜欢江澄了。

江澄看不出他百转千回的心思，他此时只想借酒浇愁一醉方休，于是恹恹道：“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绕过森森枞木，越过流水桥，来到莲花湖一角，是夜静寂无声，莲花湖守夜的门生站着都打起了瞌睡，江澄把他叫醒，那门生睁开睡眼看到了江澄脸都吓白了，忙不迭弓腰谢罪，江澄从他手中接过一盏绘着花草虫兽的六角流苏的宫灯，连训斥都懒得便放了他回房睡，抬腿就往长廊里走。

柳清歌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江澄道：“湖心亭。”

柳清歌道：“不成，一会儿你醉了，指不定就掉湖里了。”

江澄冷笑道：“那可正合我意，醉中爱月江底悬，以手弄月身翻然，生时我备受桎梏，死若能仿李太白因醉入水捉月而亡，倒也是潇洒。”

柳清歌眉心一紧，巴巴上前扯住江澄衣角道：“别说这话，就坐这里喝罢。”

江澄看柳清歌将他的话当了真，回头似笑非笑道：“你怕了？呵，我过去常在那亭子里饮酒，况且我真掉湖里了，不是还有你来捞我么。”

柳清歌闻言，只好随他去了。

这湖心亭位置甚好，柳清歌跟着江澄走了进去，二人席地坐下，亭外上弦月如弓，却极是明亮，月光恰好照进亭子来，映地成霜；莲花湖里，风过时波光如练，静时水中可见飞云过天。这夜景幽雅清旷，江澄本是满腹重重心事，默然无语地饮酒赏月，心里释然了许多。

柳清歌道：“过去你总是一个人在这里饮酒？”

江澄漫不经心地举起酒壶啜了一口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何况湖里还有一个月影，”想了想又是自嘲一笑，端着酒壶道，“只可惜月也好，影也罢，都不能说话。”

柳清歌闻言心下一叹，但见江澄伸着脖子又喝下数口，柳清歌抽手拦道：“别喝那样快，要醉的。”

“谁说的？柳清歌，你可知人想醉的时候偏偏醉不了……”江澄一声冷笑，他抬头看柳清歌，柳清歌正直直地瞧着他，不知在想什么，江澄渐渐敛了笑，落寞地喃喃道，“真真是讽刺，人喝酒不过是为了买醉，偏偏最想醉的时候又不成了，可醉了又能怎样？还不是举杯消愁愁更愁……”

说罢，他抱着酒坛跟喝白水似的咕噜噜喝下了半坛子，那可是霸王醉，连柳清歌喝了都要上头，江澄这样一连灌了好几口，到底撑不住，被呛得咳嗽，柳清歌见状抢过酒壶，怒道：“江晚吟，你心里不痛快说出来便是，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江澄被夺了酒，心头的火气蹭然冒上，他狠狠推了柳清歌一把，恶狠狠别过脸道：“与你何干，你莫要管我！”

江澄喝了酒，手下早没了力气，他方才拿手去推柳清歌，状似凶狠，可柳清歌岿然不动，他自己反而被反作用力撞到柱子上。柳清歌见他不识好歹，气不打从一处来，却又无从发泄，憋得额上绷起青筋，见江澄随手放在地上的那六角宫灯，抬腿就是一脚，那宫灯被踢到湖里，发出“哗”地一声，江澄猛地抬头，惊惶地看了他一眼，此时恰有乌云飘过，敝去明月，天地间蓦然暗了下来。

柳清歌的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待他喘匀了气，又后悔不该和江澄发脾气，江澄冷笑一声道：“你方才那一脚分明想踢在我身上，何必拿那物什泄愤，还是不是男人了。”

柳清歌自觉理亏，却听不得江澄骂他不是男人，憋得脸通红，终是道：“……我没想对你动手。”

江澄恨声道：“你倒是敢，我是你的家主，你还想跟我动手？在苍穹山时，你莫非就敢这样对你掌门师兄？”

柳清歌抿了抿唇，垂首道：“……对不起。”

江澄将柳清歌手中的酒夺回，狠狠灌了一口，他靠在柱子上，斜睨了柳清歌一眼：“对不起就完了？五两银子！”

柳清歌一头雾水：“什么五两银子？”

江澄哼道：“我家的宫灯那样好看，只管你要五两，便宜你了。”

柳清歌少见他如此蛮不讲理，倒是有几分可爱，他蹲下身，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澄，江澄毫不退缩地回瞪着他，只是他脸上绯红，眼梢含醉，气势上便矮了半分。柳清歌嘴角虽是绷着的，眼睛里却有溶溶笑意，须臾，他试探道：“江晚吟，你是不是醉了？”

阅读（魔道+渣反同人）【柳澄 追凌】凌云桐柏志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