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2
又是一个好天气。
今日柳清歌早了一个时辰给江氏子弟们罢了早课,沐浴罢,换了件衣服,也没歇会儿,径直就往江澄的房间走。
昨夜江澄酒醉,睡倒在他怀里,后半夜小风阵阵,他担心江澄受凉,抱了江澄回房去睡,他本不好在江澄房里多留,却不想江澄喝了酒胃里难受,一晚上断断续续吐了三回。柳清歌叫下人去厨房里煮了醒酒汤,亲自喂他喝下了才了事,柳清歌这样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竟一晚上都没有功夫合眼。
方走到厨房,见江澄房里的一个婢女端着菜饭匆匆而过,于是叫住她,上前问道:“他可是醒了?先下如何?”
那婢女见了个礼道:“柳公子,宗主刚刚才醒了,昨夜闹了一场,恐怕是饿了,刚睁开眼就教我去传膳。”
柳清歌点点头,探头瞅了眼那菜饭,尽是些红辣的吃食,不由蹙眉道:“把这换成清粥和几样小菜来。”
那婢女怯怯道:“这些都是宗主点名要吃的,奴婢只是一个下人,怎么敢阳奉阴违。”
柳清歌道:“一会儿让我拿进去给他就是了。”
饮酒本就易伤胃,宿醉后空腹食辣,更是对身子没半点好处,江澄身为宗主无人敢管,只由着自己性子来。可哪怕是修道之人,也还是肉体凡胎,江家上下早就对江澄不甚珍重自己这点颇有微词,只是江澄素来面皮薄脾气坏,说得轻了他不听,说得重了又要恼火,谁也不敢多劝,既然柳清歌愿意管这档子事,自然再好不过,于是那婢女依言把午膳换成了几样清淡的,让柳清歌端去了江澄的房间。
柳清歌到了房门前,正要进去,却听见里面有动静,屋里有人在和江澄说话,听声音似是江家的主事江华,他年事已高,江澄素来敬重他,江华此时正絮絮叨叨地和江澄说些闲话,柳清歌虽无意窃听,却还是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顿住了敲门的手。
江华说:“宗主可还记得昨夜是那柳公子照顾了你一夜,那柳公子待您如何老奴都看在眼里,昨夜您吐了柳公子一身,那柳公子多爱干净的人,竟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柳清歌脸皮薄,听不得别人当面夸他,脸上一臊,推门进了屋。江澄不防他这样没敲门就进来,下意识地望了他一眼,柳清歌见他只穿着中衣歪坐在榻上,靴子也没穿,头发尽数披散着,脸上还有些残酒留下的红晕,心乍然漏跳一拍。再看江华,手里还拧着一个正在滴水的热帕子,原来江澄刚刚起床,还未梳洗。
江澄见了柳清歌,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柳清歌极顺手地从江华手里接过帕子,在水中浸了浸,江华见状,登时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便说要去药寮看看江澄的药煎得如何,行了礼下去了,屋里还有淡淡的酒气,柳清歌问:“头可还疼?”
江澄不知为何不看他,呆呆地看着地,像是睡迷怔了一样,半晌方道:“……已经不疼了。”
柳清歌“嗯”了一声,将毛巾拧干,坐到江澄跟前的椅子上抬手要替他擦脸,却不想手刚碰上江澄的额角就被江澄打掉了,江澄猝不及防被柳清歌用手碰了脸,登时厉声呼了句:“你作甚?”
柳清歌面上闪过一丝迷茫和尴尬:“……只是想替你擦擦脸。”
江澄一怔,方知自己反应过度,道一声抱歉,自己亦有些尴尬,再看柳清歌眼睛里血丝满布,想起他昨夜一宿未睡照顾自己,此时又要为他擦脸,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又念及柳清歌从来都是被伺候的主,何尝这般伺候过别人,心里更是又感动又愧疚。
柳清歌见他清醒了,也不计较,只说:“闭上眼”,仍是执意拿了帕子往他脸上凑,江澄心里虽觉异样,却不愿拒绝,只好乖乖阖眼由着他为自己拭脸。柳清歌的手法倒是难得的轻柔,帕子拂过的地方微痒如小蛇爬过,江澄觉得痒,不由得喷出了一声笑。
柳清歌收了帕子,又在脸盆里绞了绞,叫下人端了下去,一面道:“你方才想什么那么入神?”
江澄神色微微一动,启唇缓缓道:“……在想昨晚的事,我昨晚分明和你在湖心亭喝酒,醒来时竟在自己房间,醉后的事一点也记不得了。”
柳清歌手一顿,不动声色道:“你喝醉了,睡得很沉。”
江澄抬脸微笑:“若不是江华说是你昨个儿守了我一夜,我竟还不知道,你待我如此,我都不知说什么好。”
柳清歌轻轻摇了摇头,目色渐渐柔和:“不及你待我十之有一。”
江澄垂下眼,放在褥子上的手渐渐收紧,自己却浑然不觉,他静静看着柳清歌:“昨夜好些事我都记不得了,我可是有说过甚么不该说的话?”复又自嘲一笑,“我隐约记得好像和你发了通火,你知道我脾气不好,若是说了什么难听话,可不要放在心上。”
柳清歌道:“嗯,自然。”
江澄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道:“这便好,毕竟醉话嘛……做不得数的。”
这句话江澄随口而出,柳清歌闻言如五雷轰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他心里错综复杂,一会儿觉得江澄意有所指,一会儿却又不敢断定,气血上涌,整个人耳根通红心如擂鼓,再仔细端详江澄的表情,却是神色如常,他心乱如麻,更不敢妄加揣测。
江澄见他不作声,便披衣下了床,案上摆了一小桶清粥,两只空碗,一碟麻油鸡丝拌脆笋,一碟小葱豆腐,一碟白灼菜心,他举箸尝了一口脆笋,连声道好香,柳清歌不由转头,江澄正笑吟吟地望着他,递给他一副筷子,道:“既拿了两个碗,你莫不是想和我一起用午膳?”
柳清歌“嗯”了一声,怔怔地坐下来,江澄却笑着替他盛了一碗粥,他迎着江澄的目光,强自拔了两口粥吃,只觉味同嚼蜡。
云梦暑来酷热,一连出了几日的太阳,柳清歌修为高深,冬不畏寒夏不惧暑,因而每日指导训练时仍一如既往的苛刻,众江氏门生没那样高的修为,纷纷叫苦不迭,只盼着天公作美早些降雨。
许是那些门生的心愿被老天爷听到了,当晚,江澄正跪在祠堂里和父母说话,忽然听到外面有细微的声响,走过窗子去一看,方知是下雨了,那雨点子淅淅沥沥地很快就下大了,夏日的雨总让人爽利,打在树木上飒飒作响。江澄想,那雨滴打在莲花上晶莹如珠,滚滚落下的景象一定美极,不觉微微一笑。
推门而出,恰有心腹来报:“云深不知处的蓝宗主来信了。”
江澄点头,连忙将信拆开,先是一目十行地速阅了一遍,松了口气后才又从头细细地读,蓝曦臣在信中只说了些金凌的情况,原来金凌烧昏睡了几日后终于醒来了,今日还让人喂着吃了些粥,若无意外,大抵三个月伤就能好全……至于金家那边,蓝家也派了修士潜了进去,若是金凌的几个叔父有甚么动作,立刻就会有人向莲花坞报信。
江澄掩了信,长叹一口气。
眼前雨帘如幕,房前的一颗高高的梧桐树落了一地的叶。
不多时,江澄缓缓开口,声音平缓而沉定:“你替我去兰陵走一趟……到金氏各个旁支寻六岁以下的男童,将名单抄录出一份给我,把那些亲缘与金凌近的根骨好的男童名字放在前列,动作愈快愈好,只是莫要声张。”
“还有,劳你辛苦再去查查金光善,打听打听他除了金光瑶和莫玄羽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私生子了……若是有,亦查一下他们底下的孙辈,如有适龄童子,也一并写上。”
待那心腹领命走后,江澄遣散了侍从,掌上灯,对着雨幕兀自怔忡了一会儿,摇头苦笑,自语道:“他既已成人,我又何必再操心他,如今少疼他一分,将来或许还少生一分气。”
四下寂寥无人,唯有萧萧风声停在耳畔。江澄心里藏着事,神思恍惚,倒有些困倦,他掐了个避雨诀,正欲回房,刚走到厢房墙角,只听墙内有筝韵悠扬。侧耳听了一阵,甚觉曲调清切,音韵可裂金石,只忽作变徵之声,曲调急转而下,此曲忧思之深,只弹到人心底去了,江澄愈听心里愈是悲怆,忍不住推门而入,问道:“何人在此?何出此音?”
琴声戛然而止,江澄在门口生生顿住了脚步:“竟、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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