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茔其实听清楚了林绊的话,只是由于他所说的事太过违背苏茔的认知而一时间没能接受。
“哈……这怎么可能?”苏茔想也不想的脱口。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可她认为不苟言笑的林绊破天荒的开了一个玩笑。如果说那个人生无限光明,堪称完美典范的魏海宁会做这种事情,简直就是荒诞离奇,匪夷所思,甚至于要比她从未及格过的化学课程能统统考满分的概率还要低上百分之百。
“你有理由不相信我,但我没有说谎。”
又是相似的话。
林绊时刻在提醒自己和苏茔他的过去。他总是把自己放得很卑微,对他自己无所谓也不正视,总是在妥协和忍受,同时又显然从未想过要获取苏茔的信任。
苏茔不说话了,眼神有些黯然。她没有怀疑林绊的意思,只是这种闯空门甚至打晕人的事情要说是那个谦逊温和,出类拔萃,近乎完人的魏海宁做的也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她下意识的就否定了。
也许是林绊认错了致使产生了某种误会,毕竟两人仅有过寥寥数面之缘。苏茔想到这个可能,她需要确认,于是一边起身一边问道,“他现在人呢?”
林绊听苏茔这话,认为她显然并不相信自己,可他也并未就此再徒添解释。他背抵坚硬的水泥墙面,看着苏茔站在灰蒙蒙的光线里歪着脖子,放轻动作拍了拍身后的灰尘。
“你昏迷了很久。之前楼下有动静,我想他已经离开了。”他说。
“这样啊。”苏茔顿住了拍打的动作,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她原本想去确认那人到底是不是魏海宁,可转念又一想,万一那个行凶的歹徒是某个陌生暴徒,自己这贸贸然一去就是自投罗网,甚至会陷入危险境地。光是考虑到这些可能,她就在心里打了退堂鼓。
苏茔站了一会,脖后颈那一块地方在湿凉的空气里像被细密尖针扎刺一般,痛得她出了一身薄汗。苏茔看了眼斜对面角落里的林绊,索性就挨着墙一屁股坐下来,她大咧咧的盘膝坐着,后倚靠着水泥墙。墙面冰冷和坚硬很快渗透了她的衣衫,她反手轻轻揉捏自己的后颈,在昏暗的光线里听着自己的粗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
——她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目的,她有话要和林绊说。可现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下,她左思右想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自然的挑起话题。
林绊靠在这间房间那个最暗的墙壁角落里,见苏茔没有离开的打算,他皱起了眉心。魏海宁把他带到这个房间后就离开了,自很久前他清晰的听到楼下那声关门声,之后整幢房子便再无动静,像死去一样寂静。
捆绑双手的绳索勒得他的手腕开始发疼,酥麻感一阵阵的扩散开。林绊强迫自己去忽略扭曲姿势带给自己的难受——他为了不让苏茔看见自己被捆绑住手脚的狼狈模样,把手脚尽可能掩缩在身后,以一种怪异而吃力的姿势紧紧挨贴在墙角落里。
可他早就已经声名狼藉,就算在苏茔面前表现得狼狈些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愚蠢的问了自己这样一个可笑的问题,但那个回答却让他害怕。
黑暗里的沉默让苏茔感到坐立难安的焦灼。她朝一声不吭的林绊所在的角落里瞄了一眼,随即在脑海里反复打着的草稿又当即被推翻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爬进来的光似乎更为灰白了一点,然而气氛里那种微妙的尴尬也愈发无所遁形。终于,苏茔忍受不了这种无形的压力,她想要暂时分散自己的精力而刻意的转向周围。
光线依旧让一切陷在隐绰暧昧里,但苏茔习惯黑暗的眼睛相比之前能看得更为清晰了一点。她保持着僵硬的脖子不动,一对漆黑的眼珠灵活的转过一览无余的房间,不知看到了什么,脸上渐渐露出了疑惑
——这间房间的存在相对于这幢房子显得有些突兀。
林绊从未让苏茔进过这房子,但总被挡在门口的苏茔朝里也瞥见过楼下的样子。这幢房子虽陈旧不堪,但显然从前应该是装修过的,家具也寻常摆放着,只是不知为何独独这一间却依旧保持毛坯原样,四壁地面乃至头顶俱是粗糙暗沉的水泥。这里除了那一只原先被摆在陈腐窗台上,现在被她不小心碰落跌得粉碎的茶花盆,这一个房间里从上至下根本就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苏茔飞快的打量一眼周围,最后一蹙眉,像是被什么吸引般盯住靠近自己的那一面水泥墙。那是一面同样光秃秃的水泥墙面,然而即便是在昏沉的光线里,也能辨出靠近墙根的地方有着更为深暗一块颜色。她不由挪动了一下身体,挨近那面墙,凑近去辨认,发现那是些凌乱涂画的暗褐色痕迹。
暗褐色的痕迹交错复杂毫无形迹可循,就像抽象画的线条般走势古怪。
也许只是些涂鸦罢了。苏茔这么想着,可隐隐的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抬手去触摸其中一条痕迹走向,指尖下的触感磨砺而粗糙不平,墙面的水泥刮着她的指腹。中途她碰到了什么凸起的坚硬疙瘩,苏茔辨认不出是什么,试着微一用力便捻掰下了那东西。她用力揉捏手指间的疙瘩,只觉指腹间的触感有些硬。
苏茔没多想,下意识的凑近鼻尖闻了闻,而就在下一刻,她忽的变了脸色,手一颤,像是被刺了一下猛然扔了那东西,瞪大了一双眼睛,惊疑的看向那些附着在墙面上的痕迹。
手指上还残留有极淡的熟悉腥味,在不久前的那个清晨,她鼻尖也萦绕不散着这股味道。若她过的感官没有出问题的话,这些痕迹应该就是血液,她原先以为那只是些胡乱涂鸦的颜料,可那一点透着难闻恶心味道的小粒证明这每一条划痕都曾是残留的血渍,它们经久干涸凝固最后粘嵌在水泥的沟壑里。
这满满一墙的血痕属于谁的血,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会粘在墙壁上?还有,这些血又是多么浓稠,居然会嵌在水泥粗糙的沟壑里凝聚成那一粒深色固体?
苏茔转过眼珠,然而房间隐在蒙昧的光线里,她看不清其它墙面上是否有相似的痕迹。然而,她忽然想起了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十年前那场凶杀案似乎就发生在这间屋子里。
☆、血墙(中)
苏茔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这面‘血墙’,在墙面上游移的眼神骤然一定——她注意到了痕迹最边缘的底下有半个极不易察觉的半个手印子——那个浅淡残缺的手印毫不起眼的被掩藏在扭曲的深色痕迹之中,手指的地方有些糊,仿佛手印刚贴上去就被迅速拖拽走。
她的脑海中不知怎的一瞬间闪过报纸上那张被她不知看了几遍的模糊照片,她愣了楞,猛然想起了其中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细节——照片上的林绊双手被一块布裹住,而那块布上也有点点深色的痕迹。
那一刻,苏茔脑海里浮现了林绊那双布满伤痕的手,她下意识的朝林绊投去视线。
角落里的林绊不声不响,却感受到了苏茔静静看过来的目光。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此刻有着太多线索,他知道苏茔此刻也许发现了什么,但他阻止不了,所以就沉默的缩在角落的黑暗里,也缩在他自我构筑的硬壳里。他不想要做任何分辩也不想去猜测苏茔此刻如何揣度自己,可明明是这么想的,林绊的心里却有一丝异样。
唰唰——窗外的树影像是癫狂大笑一般颤动起来,抖落一树结着的雨水。林绊吸了一下鼻子,闻到被风递送而来的泥土腥味。他抬眼看向窗台下那只摔碎的花盆,只见白色的花被跌碎的花盆压断了脖颈,拧着角度半插在散落的黝黑泥土上。
苏茔看不清林绊的表情,琢磨着自己的那个猜测。
这是一面未经粉刷的墙,这墙面水泥是多么的粗粝坚硬,人的一双皮肉之手若是在墙面上反复磨……那些凌乱的痕迹仿佛毒蛇一般在苏茔的眼前变得扭曲,她的手指不禁痉挛起来——她仿佛感受到了那一种皮肉在上面被生生撕扯磨烂,直到血肉模糊的疼痛,然而光是这样想想,她就恐惧于画面的触目惊心和痛意的难以忍受。
窗外的光线灰蒙蒙,像是雾气一样落打在苏茔的脸上,映照出她发白的脸孔。
“这天感觉好像要亮了。”苏茔舔了舔嘴唇,忽然憋出一句话来。她不想让林绊知道自己窥探了他不愿提及的过去,一时间忘了受伤的脖颈,有些欲盖弥彰的把脸偏向窗户,猛然动作下的后颈随即传来一阵刺痛,而她的鼻尖突然冷不防嗅到了清冷混着雨后泥草腥气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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