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答。
冷月在窗外悄悄窥探,夜色探入沉沉视线。
倪念幸这般悄无声息的半夜潜入而来,这般不惜主动自揭伤疤的讲述她的过去,似乎预示着某种尘埃落地的结束。倪念幸仿佛在交代一切,苏茔忽然感到一种后怕。
“念幸……你还在吗?”她紧张的小心确认,仿佛门外的是一个会被惊散的幻影。
“我在。”
就像苏茔无数次听到的那样,倪念幸的声音又轻又细。她听到回答,下意识的伸手去拧转把手,却听得倪念幸急促出声制止,“不要打开门。就让我这样呆着……到天亮就好。”
苏茔犹豫着,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放手。她抓着门把的手紧了紧,终究还是再次松开了手。
“苏茔,以后记得关好窗户,不要再让人像我一样轻易的擅自闯入。”门外的倪念幸叹
息着叮嘱。
夜色在时钟秒针里滴滴答答的前进,凉凉的月光在窗台上转亮又变黯,几个循环轮转之后,窗外的虫鸣蛙叫也似疲累一般休憩了下来。
“为什么这么麻烦,我千方百计的想和别人一样,明明我只是想成为一个普通人……为什么偏偏只有我会这么累……”
连日来的睡眠不足此刻骤然发生了反应,苏茔倚靠在门边,意识却开始控制不住的飘散,迷糊间她似乎听到了门后倪念幸的低低的呢喃自语,她竭力动了动眼皮,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因为她知道倪念幸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而自己也给不了她答案。
暗沉沉的寂静中,昏沉的苏茔眼角不自知的沁出一滴泪珠。
第二天清晨,苏茔打开房门,微凉的白色光线在门口勾勒出一个扭曲的长方形,而这个方形里只有苏茔被拉长的浅淡影子。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有细白的灰尘在空气中飞扬,苏茔一言不发的看着它们。心中隐隐意识到什么,鼻子骤然发痒,脸颊上忽然掉落了什么东西。
苏茔用指尖抹了一下,发现那是一滴眼泪。
倪念幸自那一天开始便消失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办理了退学,就连住处也一夜之间变成了空房。后来苏茔听说是倪念幸的父母带着她连夜搬离了这个小镇,有人说是去了陌生城市,也有人说是去了国外进行心理康复治疗。只是无论哪一种可能,苏茔只知道她这辈子也许再也不会见到倪念幸了。
苏茔后来也没有再去找林绊,她只是照常上课学习,仿佛什么也不再关注,只是一反常态的努力。可是,只有她心里清楚,自己的生活中总是空落落的缺了点什么。
在学校里,她也有时会和魏海宁打照面。
魏海宁自从离开林绊家那一天开始,就变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他变得愈发完美,几近可怕。高情商的他在人际交往中长袖善舞,为学校获得了许多项目赞助,而他本人更是疯狂包揽各种一般人甚至都说不出名的大奖乃至发明专利。他谦逊温和,尊师重道,热心助人,完美优秀,没有一点瑕疵,一时间没有人不交口称赞魏海宁,他的人生几乎是看得见的一片辉煌夺目。
偶尔和苏茔在路上巧合遇到,他也会温和不失风度的和她打招呼,但也仅限于校友间的简短寒暄,魏海宁不再和苏茔熟络的聊天。那个暴雨交加的夜晚里的那一个魏海宁,仿佛只是苏茔的一个幻想或梦境,根本就不存在。
是啊,天之骄子,万众瞩目的魏海宁根本不可能会是那个雨夜里的魏海宁。魏海宁就该是这样耀眼,天生活在光芒之中,被无数双眼睛艳羡着,死死盯着。
不被容许犯一丁点错误将是魏海宁拥有这样璀璨人生所要付出的代价。但苏茔知道这其实一切都很公平,因为这是现在的魏海宁全心全意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么他就活该这样活着。
☆、真相(上)
——时间是一条不可回头的洪流,每个人都在其中身不由己。若被推向了错误的岔口,那么便只能一错到底。
——林绊想,自己这一生也许就是如此。
自那一个暴雨的疯狂夜晚至今已过去两个多月,林绊真的再未见到过苏茔。期间林绊也不可避免的知晓了倪念幸残虐小动物的行径,那段时间他忽然又重新陷入了十年前那个可怖的梦魇,他感到一种无法摆脱的深深痛苦——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间接使得倪念幸偏离了正常的人生轨迹。
就在他被沉重的自责,内疚和罪恶感不断折磨的某一天,倪念幸全家忽然从这个小镇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林绊心中的亏欠感还有负罪感忽然没有了着力的对象,他自此变得愈发寡言冷淡。
每天林绊都在格物旅店早出晚归,过着机械,重复,平静而死气沉沉的每一天。在旅店里他不用再刻意疏离谁,也不用再躲着谁,这样不用担心和谁扯上关系的生活原本正是他重回这个小镇时所需要的。
可是没想到,这种因为负罪感而自我惩罚和赎罪的生活,也居然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林绊走进格物旅馆,前台的匡笑笑愣了一下,粉白的脸颊微微一动,随即露出一个标准的亲切笑容。林绊抿了抿唇,顿了一下,沉默颔首,他认真得近乎刻板,从而始终学不会简一至的那种笑容。
他向右转进走廊里,朝着深处简一至的办公室走去。轻缓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只听得‘答’的一声轻响,前头的一扇门忽的从内被人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刚跨出门口,脚步便是一顿,看清是林绊,那人褐色的眼睛一亮,眉梢挑了挑,“林绊?”
林绊看着简一至的这副模样,知晓他正等着自己。待得他走近门口,简一至当即侧身让了进去。
“你这两天人也找不到,连招呼都不打就无故旷工,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让你去医院检查你去了没有,什么时候去的?你的结果出来了么?报告单拿了吗?有的话给我看下。”简一至关上门,板着脸转过身,便是劈头盖脸的一连串发问。
“林绊,你不要告诉我,根本就没去医院?”林绊没有作声,简一至的脸色却一下变了,他猛然吸了口气,简直又惊又怒,急道,“走,你现在跟我去医院,马上去!”
就在前几日,一向认真细致的林绊居然意外被划破了手,原因是他在收拾床的时候,床单里面不知为何居然藏有一把小刀,而更为惊悚的是那把小刀上竟附有斑斑血迹。正在出差的简一至从匡笑笑那里得知这件事后,连番的电话催着赶着让林绊去医院做检查,自己更是隔天便赶了回来,可他愣是一直没找到林绊。
林绊在简一至伸手一把抓住自己胳膊想要往外拽拉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林绊慢慢摇了摇头,拂去简一至的手。“检查下来什么事都没有。”
平日里没个正形的简一至仔细的看住林绊,褐色的眼珠细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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