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对他说:“你也要抛下我吗?”
他猛地后退一步,手腕从身边人手里滑出来,他辩解似的说:“没有……我没有……”
飞机的轰鸣之声却在此时,自耳边响起来。
时郁脸色惨白,却听到奶奶用那种粗哑的声音,仿佛在质问他:“你要抛下我,去找他吗?”
厉逍的命令没管用,大概是几天都没怎么睡,精神状态又不好,加上吹了一夜风,时郁第二天就发了高烧,整个人烧得浑浑噩噩,意识不清,还说起了胡话。
厉逍在他床头守了一天,到了下午快日落的时候,时郁才稍微清醒一些,喝了点粥,又吃了药。
厉逍已经发不出脾气来,板着脸掖好他的被子,警告他不许再乱动,自己出去买点新鲜肉菜——为了照顾病号,他甚至要开始洗手作羹汤了。
结果等厉逍大包小包,宛如家庭厨男一样的造型回来,好家伙,时郁直接人不见了。
时郁回了家一趟。本来逼仄狭小的空间,因为少了活人,竟然显得空荡荡起来,整个屋子仿佛从内而外透出一种寒气。
时郁还发着烧,身体时冷时热,他打了个哆嗦,没有换鞋直接进屋。
他挨个搜家里的抽屉,奶奶死得突然,很多遗物没有整理,他不知道奶奶把东西放在了哪里,自己能不能找得到。
他头还很晕,高热使他脑子一阵一阵地发胀,好像里面有桶水在晃。往往这个抽屉才翻过,转头忘了,又翻了一遍。
翻到不知第几遍,他在奶奶的放针线盒的抽屉里,最底下的一层,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明明就在他的眼前,他却不知怎么,错过好多遍,才看见它。
那是一张过了期的国际机票。
高三的时候,他曾经以为自己有机会能够去找厉逍。
他没有告诉自己的奶奶,偷偷报了国际项目的名,还通过了材料和面试,要准备护照和签证了。
但是最后,老师当然还是通知到了他的奶奶,他们互相才知道,时郁伪造家长签名,做了这么多事情,甚至机票都用他打工攒下来的钱买好了,而且只买了单程。
奶奶不同意他出国,时郁的名额被取消了,由另一个学生顶上。
时郁不肯死心,去找到当时负责的老师,老师轻蔑地讽刺他:“你奶奶有自知之明,知道供不起你留学,你何必虚荣心这么强,非要出国呢?”
时郁打了那个老师一顿,之后再也没提起过出国的事情,而那张废弃的机票也不知所踪。
时郁攥着那张机票,头晕脑胀地回到厉逍的家。
厉逍正要出门找人,看到他回来,脸都要青了:“你又去哪里了?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时郁没听清他的话,脚下发软,跌进了厉逍的怀里。
他说:“……我来找你了。”
机票没有失效,我终于还是来找你了。
奶奶也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
梦里他仿佛听到奶奶失望的,又无可奈何的叹气声。
时郁病了这么一场,似乎终于承认了奶奶已经过世的这个事实,他不再会半夜爬起来,即便失眠睡不好,也会硬生生地躺在床上,睁着眼到天亮。
之前请的长假也已到期,生活不会给人多余悲伤的时间,时郁重新回去上班,早出晚归,如同被抽打的陀螺,茫然而疲累地旋转着。
只不过从以前的下班回家,变成了现在下班后,回厉逍的家。
经过这场大变,厉逍不放心让时郁一个人住,原先预想的摊牌计划也被搁置,他将时郁接进自己的公寓,还主动去到时郁家给他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两人算是真正地住到了一起。
一旦夜里时郁失眠做噩梦,厉逍就会将他圈进自己的怀里,低声地温柔劝哄,那成了时郁那段冰冷沉重的记忆里唯一有温度的东西,是他在无数个无眠夜里的安全避难所。
亲人亡故的阴影太沉太重,人又天生善于趋利避害,更倾向于躲避现实,时郁几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了厉逍,任自己沉进对方的温柔爱护里,不肯松手,不肯清醒——时郁比之前还要更黏人了起来。
只要两人在一起,厉逍在客厅沙方上看电视,时郁就要凑上去,把脑袋枕在厉逍大腿上;厉逍去厨房,时郁就紧跟在他脚后面,帮他拿瓶瓶罐罐;甚至厉逍去厕所,时郁也要眼巴巴地蹲在门口等他,厉逍一出来,就扑上来抱住他。
而只要一刻不看见厉逍,时郁就手足无措,心慌不安。
上班的时候还好一些,被大量的工作淹没的时候,时郁还能稍微忘记片刻,而一旦空闲下来,时郁就会忍不住,像要确认对方的存在一样,一遍一遍给厉逍发消息。而一旦时郁先下班回家,厉逍如果还没回来,时郁就会坐立不安,在客厅和卧室里来回地转,到了厉逍快到家的点,甚至会在门口,或者阳台等着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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