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叶懿川竟然在夏琚中考那天结婚,而且地点在花岛。夏琚对结婚虽然一窍不通,但单单看平时网上那些明星婚礼的新闻,也知道这样在海外举办的婚礼通常要庆祝两三天。这么一来,夏敬行别说不会送考,他甚至不会在国内。
可是,关于这场婚礼,夏敬行从没有向夏琚说过。余下的两天,他们的生活如同没有加盐的面条,素得寡味。
眼看着隔天便要赴考,夏琚做了晚饭,在餐桌旁一边写试卷一边等夏敬行回家。等得饭菜全凉了,夏敬行可算回来。他的手里拎着一只西装袋,换鞋时见到夏琚坐在餐桌旁,问:“吃过了吗?”
夏琚摇头。
“先吃吧,不用等我。”夏敬行说完,兀自回房间了。
听罢,夏琚心想这话怎么没在饭菜未凉时说?于是气愤地丢开笔,端起面前的冷饭,往碗里舀了两勺冷咖喱,闷闷地扒起饭来。咖喱冷却后,凝结成粘稠的膏体,土豆和胡萝卜全冷了,咀嚼时全粘在夏琚的牙齿上。他连吃了好几口米饭,才把粘在牙齿上的咖喱弄掉。
“做了咖喱?”夏敬行从房间出来,讶然道,“怎么不热了再吃?这样吃会拉肚子吧?”
夏琚愤愤然地放下碗,抬头瞪他。
明明夏琚冲他瞪眼已是常事,可最近夏敬行再见到夏琚如此,心总要堵一遭。“干什么?”夏敬行掩饰着尴尬,问。
夏琚咬了咬牙,道:“我明天考试了。”
他微微错愕,入座后道:“嗯。”
看他这样,分明记得!夏琚为此,心中更是五味杂全。他真想不到要说什么,却看见夏敬行也吃起冷饭冷咖喱来。夏琚大惊,蓦地起身,说:“先热一下吧。”
夏敬行抬头瞥了他一眼,放下碗筷。
夏琚端起桌上的冷菜,一盘盘地往微波炉里加热。他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以至于他没有能力求证:夏敬行会不会正躲着他?他想起收到叶懿川喜糖的那天,夏敬行从外面吃了饭回到公司里。
他为什么说对不起?当时,夏敬行想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
把满满一大碗咖喱放回炉上,夏琚打开炉火。
他转身,见到夏敬行正对着手机看。客厅里的灯没有完全打开,夏敬行的身影藏在一半的阴暗里,脸被手机的冷光照亮,仍显得阴暗。
夏琚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不知名的冲动,明明知道不切实际,还是忍不住叫道:“夏敬行。”
闻言,夏敬行回头。站在光里的夏琚无疑十分清晰,清晰得明朗,一如他正是一个少年。
夏琚的眉心微微地蹙着,不知怎么的,他的皱眉竟令夏敬行想起自己,或许这是他们之间最相似的地方。可是,夏敬行不能确定,当他这样蹙着眉头看夏琚时,夏琚的心里是否有同样的感觉——心脏轻轻地往上提,称不上紧张、称不上担忧,不明不白,却不在原处了。
“夏敬行,你是不是想过吻我?如果你想过吻我,我等你;如果你有一丁点……”夏琚把话说得很着急,好像这一切在下一刻便要发生,而他早已翘首以盼。但是,他忽然停顿了,变得不确定甚至害怕,但又不由自主、小心翼翼,“哪怕只有一个瞬间,你想操我,尽管来。”
这已经是夏琚第二次提起这件事。夏敬行第一次听,只觉得可笑和荒谬,但或许现在的情境太日常,没有任何戏剧性,所以他这一次听,后知后觉地发觉其实第一次听见时自己也是忧虑的,只不过没有这次这么强烈罢了。
但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他已经在不自知的时候打破了平衡。自从上回夏琚那样说以后,夏敬行才不得不正视他的所作所为对夏琚造成的影响。他知道自己的生活习惯对孩子来说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可夏琚在他心里的位置根本不足以让夏敬行顾忌他——起码在当时、在不久前,夏敬行这么想。
然而事实已经完美地滑出夏敬行的预期,他预想过不好的影响,却想不到是“这样”不好的影响。要知道,夏琚曾经把能作为凶器的刀放在枕头下,只防着夏敬行侵犯他——当然这在夏敬行看来荒唐至极,夏敬行怎么能想到,几个月后,夏琚会主动脱掉衣物,要求他的欺凌?
夏琚曾有过那么防备的举动,夏敬行理所当然地认为,每当自己把MB带回家里,夏琚的冷漠和愤怒只源于他对同性恋或者性爱的厌恶。夏敬行不但不在乎他的厌恶,甚至通过继续那些行为来宣告只有他能支配这个家,他以为夏琚能弄清楚自己的地位,没想到夏琚想的却是另一个位置。
夏琚也是同性恋吗?夏敬行几乎给出否定的答案,因而更不能理解夏琚为什么有这样的行为和冲动。
这一刻,关于夏琚的过去再一次真实地重现在夏敬行的脑海里。夏敬行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夏琚,不是在现实当中,而是那个短视频。视频里,夏琚面无表情地说起他杀掉的人,眼神没有一丝生气、一丝动容,而他的话语,又是那样不合乎他的年纪,冷酷得叫人无法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夏敬行大多数时候认为夏琚是一个单纯得可以随意操控的孩子,但偶尔,比如现在,他全然看不透夏琚究竟在想些什么,就像他不知道怎样的冲动和仇恨才能促使一个孩子杀人一样。他的眉尾古怪地往上挑,开口前,产生奇特的错觉,以为自己正在和魔鬼对话。他问:“你会杀了我吗?”
闻言,夏琚悬着的心狠狠地往下一沉,断了线,掉进一个冰窟窿里。他不受控地打了一个颤,掉进冰窟窿里的心似乎碎了,满腔的冲动全化作不被理解的委屈,甚至冤屈。他拼命地忍住盈眶的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回答:“如果你明明很想、很想,却什么也没有做。我会恨死你。”
或许光线太明亮了,夏敬行见到他未夺眶而出的泪水像是湖上的潋滟。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件极糟糕的事。夏敬行不禁起身,快步走到夏琚的面前,脚步声又戛然而止。
好像说任何安慰的话,都只能徒增麻烦,夏敬行很怕麻烦。他盼着夏琚千万别哭,因为他不愿意为夏琚拭泪,同时又不乐意扮演一个无动于衷的角色。
幸而,夏琚没哭。他抬头,眼底有未干的泪水和怨气。
换做别人说这种话,夏敬行或许会当做一句荒唐的笑话,一笑而过。但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夏敬行知道夏琚是个很较真的孩子,他不希望此刻他们再起争执,最后大动干戈,不得不端出大家长的姿态咒骂夏琚的无理取闹。
“夏琚,你听着。”夏敬行尽量放慢自己的语速,秉着耐心,“我不想吻你,更不想对你做其他事。我没有任何一个瞬间有那方面的想法。我把你带回家,只因为你是夏喜娣的孩子。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念头。”
夏琚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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