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熏然哑口无言，他几次试图发声反驳，但找不到反驳的途径。

凌远说的一点没错，他冷静理智的分析完全剖开了李熏然内心深处的全部想法，他的确从未考虑——或者说从来没有想过要考虑凌远的问题。他自卑，又被强烈的普世价值观束缚，他把自己摆在一个弱者的位置，用“我学习不好，没有未来，故而不能耽误有未来的人”来给自己当借口。

他确认自己对凌远的感情是唯一的，这一点凌远和他自己都毋庸置疑，但他太过神话这段感情，所以才无法正常面对凌远，进而表现出懊恼和手足无措，过分的激进和装疯卖傻。

「是这样的」李熏然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开始叙述。

「你说的没有错，我的确把你抬得太高，把我自己看得太低。我说过我不当你的白月光，其实不是的，哥，其实不是的」

李熏然嘴唇冻得哆嗦，他声音打颤，揪住了凌远的衣领。

「其实你是我的白月光，是我不敢碰你，所以我才着急。我把你当成榜样和标杆。陈优优说我把你带坏了，说你现在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我怕自己毁了你」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对，我不是怕自己毁了你，我是怕自己毁了从前的你」

棚户区旧墙斑驳，小面馆开了十几年，四川老板卖出去上千斤的牛肉面，上菜小妹从春到秋，永远眉毛弯弯。

李熏然跟着老爸来这边吃饭，看着热闹的面馆快乐的人们，他发自内心的高兴，这是他最爱最爱的秘境，他要把它呈献给最爱最爱的人，像一种缔结了爱情的仪式。

当他拉着凌远一前一后跑进棚户区，江边秋天的暖风吹过一层漫漫水汽，他带着凌远享受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放下圆舞曲、帕格尼尼和一切纷扰，水汽变成面条香，小妹儿的蓝围裙上蹭着葱花和油点，牛肚丝柔柔软软，拌着香菜末和花生米。

李熏然愿意把爱情停留在那个时刻，那时候他们没有接吻、做爱，凌远不会躺在领操台抽烟，一切平静自然，充满伟大的自由，他李熏然还是那个快乐王子。

愿你和我永远无忧做少年，明天的眼泪明天见。

凌远咬了咬牙，上前一步，狠狠抱住了李熏然。

他把大衣扣子解开，紧紧揪着两边，力图帮李熏然遮风挡雨。寒秋的夜雨不停地下，两个学生在雨里淋着，紧贴的身子都抑制不住的打着颤。

凌远用鼻尖磨蹭小王子的脸，用手轻轻揉着小王子的头发，他的嘴里已经没有了烟味，而是李熏然异常熟悉、每次接吻都会被对方包围住的凌远的气味。

「熏然，熏然，我们谈恋爱吧」

「我们谈一场没有束缚、自由自在的恋爱」

李熏然紧紧搂着凌远的背，凝望着江对岸在雨中朦朦胧胧的灯。

「好，凌远，我们来谈恋爱」

第二十二章

「快！哥！这件事情非常重要！非常！十五根鸡毛！！」

凌远几乎是顶着风飞驰在路上——用自行车——这就直接导致了他完全睁不开眼，雨雾冷得像针，斜斜密密地刺激着他的眼睛。

小王子原本在车座上为老司机呐喊助威，可惜车速越来越慢，老司机体力不支外加耳聋眼瞎，好在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小王子“呼”一下跳了车，自己拔足狂奔。

「熏然！」凌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熏然！你不要想不开！」

李熏然跑到湖边，找准了一个起跳点，原地开始做起热身运动。

远处还在风驰电掣的凌远被如此冷静还知道要事先热身防止抽筋的投湖少年吓愣了，这位乘客什么套路？我刚才那番话让他受了什么刺激？他是要寻死还是要冬泳？晚八点单人冬泳项目什么时候在南市启动的？

「熏然！你先冷静！」凌远一天之内第二次随手扔了自行车，山地车的变速器撞在景观假山上，崩飞了。

「哥，没有时间了，这就是我的爱情！」李熏然开始解大衣扣子，哆哆嗦嗦，一脸悲戚：「哥，别过来，这是我自己的事，我造成的后果我要自己承担，哥，还是要谢谢你」

「不是！别！」凌远大脑高速运转，想到了自己最爱的枪战片中与自杀者谈判的桥段，他举起双手，放缓步速，慢慢靠近。

「李熏然同志，你不要冲动，你愿意和我聊聊吗？」

「凌远同志，十万火急，我没有时间」

「阿基米德死于公元前二一二年，那天也下着小雨」

「罗马人的铁蹄踏平了锡拉库萨，从此历史上失去一个伟大的数学家」

「多么遗憾」

「非常遗憾」

「熏然，不要让我也那么遗憾」

「凌远，我舍不得让你这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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