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凶多吉少,才更要再见方孟韦一次。
利晶酒店离这里倒也不远。孙朝忠坐起身来,咬住牙,重新用领带把大腿上的伤口又扎了一次。好在西裤颜色本就是黑色,在夜色中也就看不出有异。
现在警局的牢房里回想起来,那时候莽撞闯进方孟韦的房间实在是太冒失,一不小心还会牵连了方孟韦。
可那时候,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事发突然而头脑不清,还是孙朝忠真就放纵自己自私了一回。只晓得在昏黄光线下再看一回方孟韦望着他的盈盈双眼就够,够他在狱中挨过三日,够抚平他所有遗憾。
所以那之后,孙朝忠是没料到他还能再见到方孟韦的。尤其在那姓姜的警官将那封信交到他的手中后。
直到他透过铁门,望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穿着短袖的白衬衫在那间会客室里来回踱步的方孟韦,眉间透着不耐,又好像到底还是太过焦急。
这境况莫名地熟悉,好像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一回,在那么久以前的什么时候。大概就是方孟韦以前学法文的时候,同他讲的déjàvu。那时候方孟韦与他描述了好久,记忆向来精准的孙朝忠却无法理解记忆怎会出如此荒谬的错,还被冠以某种浪漫之名。最后方孟韦笑着说,你遇上了就会知道。
就像现在。孙朝忠甚至能准确地知道下一刻,方孟韦就会抬起头来,透过那扇铁门的栅栏望见自己,他会疾步向他走过来,在晨间八点的耀眼朝阳里。
*
方孟韦咬着下唇,抬起头,便匆匆瞥见了站在铁门那一边的孙朝忠。那一瞬间他只觉得鼻梁一酸,只有再加几分力气去咬自己下唇。
他的孙朝忠,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
方孟韦疾步走过去,来不及在心中谢过各方神佛和方家祖宗便被守卫推开,告诉他只能坐在桌子另一边。他坐下,目光却一刻也未从孙朝忠身上移开,现在更近一些看着对方,却又难掩阵阵心痛。孙朝忠穿着灰扑扑的囚服,看起来倒是神态自若,只是走过来的时候动作中带着难掩的僵硬,就好像某些关节骨骼并不方便活动。
脸色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的,清晨的日光一照,更显得苍白憔悴。你还好吗?
想也未想就出口的是这一句。
第13章
你还好吗?
方孟韦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此刻看着孙朝忠灰败面色却似乎倏忽间语塞,只看着对方此刻挺直腰杆坐在凳子上,眯着眼望着他。
他知道这表情,那看似跟牢对方其实却生生拉出一丈距离的冰冷眼神。还好。
孙朝忠回答。不知为何这略带沙哑的回答好像突然浇熄了方孟韦最早的某种情绪。朝忠……
方孟韦半个身子都向前倾,几乎要趴在那张木桌上了。你为什么不说十号夜里和我一起?
他未等到孙朝忠回话,他接着又问。你说和他们再无关系是不是真的?
孙朝忠望着他,仍是那一副冷淡表情,我跟你说的话,自然都是算了数的。
我知道不是你。只是他们怎么会……方孟韦回头看了看站在房间一角的守卫。那守卫是早打好了招呼的,此刻并不太干涉他们的谈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十号夜里和我在酒店?你要是在为我的名声担心的话……
孟韦。孙朝忠喊他,这两个字似是从压低了的嗓子里被挤压出来。他嘴唇有几道干涸裂缝,于是下意识地去舔。
方孟韦刹住话头,屏息望着孙朝忠。这次是我自己惹祸上身。
方孟韦皱眉,微微张开嘴想插嘴,却并没有出声。只是耽误了你的行程。
孙朝忠讲,神色漠漠,语气平淡生分得仿佛又回到了那么多年前北平的警察局。
什么行——话未出口,方孟韦猛然记起了那一张已经过期的船票,还有那一封他写给孙朝忠的长信。那封说尽了狠绝话语,要同他扬镳分道的信,那份交待他搬出去,将钥匙留给李婶的长信。这几日为孙朝忠的事情打理多方关系,日夜担惊受怕之下,方孟韦早将这事忘到脑后。
但此刻,他意识到,在这个再欠妥不过的时机,有人将那封信拿给孙朝忠看过了。朝忠……
孙朝忠此刻仍然坐得端正,低头瞅着桌面花纹。既然决定要走,也无谓再可怜我。
方孟韦握住双拳,它们几乎在这青年的膝盖上发颤起来。我可怜你?孙朝忠,这天下万万千千的人比你可怜,比你无辜!
有人想叫我抵罪,方方面面都想叫我认。证据漏洞百出,可他们一心只要我认罪。孙朝忠讲,好像并不是在说他自己,而是在汇报一宗再简单不过的卷宗。
那你就甘心去抵罪?方孟韦问。
孙朝忠抬眼看他,那眼神里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当然不甘心,可他能有什么办法?
方孟韦吸了口气,压抑着就要决口的情绪,在这七月的酷夏里,只觉得脚底发凉,胸口却滚烫。
孙朝忠见方孟韦这副样子只觉得烦闷无比,在差佬面前完美收敛起来的情绪此刻轻易就被打碎平衡。
他安抚一般地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十号夜里不在船上又如何?我十一号还上了一天的班,他们不顾这些的,想我认罪结案罢了。这里是香港,你同我一起……明面上仍是不合法的。你何苦给自己惹麻烦,这样不会有用,也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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