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姥姥听到背后的动静,扭头看过来,爬满皱纹遍布沟壑的脸上两颗浑浊的眼珠凹陷进去,嘴角和松垮的面皮齐齐下垂,目光算不上友善,带着股精明冰冷的审视。人老了,皮相不存,但骨相不会变,这位老太颧骨高下颌尖,鼻挺目深,依稀可见年轻时精悍干练的风貌。
此番面相,又跟传统意义上吃斋念佛的佛教徒相去甚远。
来者是客,但老太完全没有要招呼的意思。
“早啊……”傅奕珩正打算主动问安,魏姥姥偏又把头转了回去。
真是个古怪的老人。
凑巧魏溪从门外进来,见着这尴尬的场景,连忙把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的傅老师拉了出去。
“姥姥念佛的时候是不理人的,老师不用管她。”魏溪无奈地摊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您是要找我哥吗?他在烧水。”
傅奕珩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魏溪冲他腼腆礼貌地笑了笑,转身就满院子东翻西找起来,那着急忙慌的架势,挖坟寻宝一样,恨不得刨地三尺。
傅奕珩站着看了会儿,顺口就问了一句:“你在找东西?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魏溪掀开倒扣着的竹篓子,探头瞅了瞅,满脸失望,“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安安不见了,哦,安安是我养的鸡崽。养了三个月了,突然就没了,我哥说它可能不甘寂寞越狱了,我找找。”
傅奕珩:“……”
鸡?等等,昨天晚上他们是不是吃鸡汤面来着?
该不会……
一阵心虚突然上涌,傅老师含糊地说了声“那你慢慢找要是找不着可能是翅膀硬了飞走了”,说完就揉揉眉心,快步逃离这人宠分离的糟心现场。
“魏燃,昨晚那鸡,不是鸡,好像是叫安安……”
“嘘,什么鸡?哪儿来的鸡?我明明下的是清汤寡水的芽菜面。”
魏燃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嘴角叼着根烟,在徐徐上升的烟雾里冲他高高挑起眉,连眨两下眼睛,痞坏痞坏的。
“什么芽菜面,明明就是……”
“明明是哪位?”
对视三秒,傅奕珩嗤地一声笑了,隔空拿手指点了点他:“真损,亏你干得出来。”
“承让。来的正好,水烧好了。”
魏燃站起身,拿过窗台上隔着的杯子,抽出香烟在杯沿上轻扣两下,等烟灰扑簌簌落进杯子里,再把半截烟重新衔上,然后拍拍手,把角落里倒扣着的木桶搬过来,揭开沉重的实木锅盖,将锅里的开水一瓢一瓢的舀进桶里。
哗哗的水声中,白色的蒸气如火光冲天,迅速弥漫开,整个屋子被蒸得暖烘烘的,如同四季如春的缥缈仙境。
水汽太重,压低了睫毛,傅奕珩眯起眼,目光聚焦,注意到魏燃不断做着屈伸运动的手臂。
魏燃总体偏瘦,不是那种瘦弱的瘦,而是劲瘦的瘦,风霜和苦难削去了他身上所有柔软无用的脂肪,只留下不可或缺的骨骼和附着其上的肌肉。骨头是硬的,肌肉看似秀气,其实也是硬的,这从它们绷起时的状态就能看出来,弧度紧致,线条流畅。肌肉表面盘结着遒劲的青筋,在皮肤下宛如绵延的山脉。这些都很符合美学,颇具魅力,但跟性感挂不上钩,非要说的话,就像古希腊时期拥有黄金比例的人体雕塑,是艺术品。
而任何意图染指艺术的念想都是罪愆,不可饶恕。
傅奕珩别开眼,被蒸腾的热气熏得呼吸不畅,躲了出去。
所谓的“浴室”小的可怜,不足五个平方,是用木板搭建的棚子,有点漏风。里面有条简易的水管,只能放出冷水,热水得装在木桶里抬进来,结果光是那个硕大的木桶,就占了一半的面积。
“条件太差,委屈傅老师了。”魏燃挠挠头,罕见的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
傅奕珩表示谅解,他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第一次体验这个还挺新鲜,没半句抱怨就爽快地钻进去了。
等关上门,拴上搭扣,一口气脱光了,才发现里面没挂钩,衣服没地方放,支着手呆站了一会儿,他试着轻轻扣了扣木门。
魏燃守在外面还没离开,应了:“怎么?”
“衣服往哪里放?”
过了两秒,魏燃也扣了扣门:“开门。”
傅奕珩就把门打开一条缝儿。
刚想把头探出去,一条胳膊伸了进来。
“直接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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