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息风正在伏案写作。
陈宅的格局和李宅差不多,也有一间窗子向西开的东屋。那窗子现在向外开着,窗台上摆着李惊浊刚刚送给柳息风的花,临近窗户就是书桌,桌上立着一盏煤油灯式样的电台灯。
灯下,柳息风低着头,拿一支钢笔,在方格稿纸上写字。
李惊浊轻手轻脚地绕到东屋的南墙靠着,再挨着墙,慢慢转过墙角,到西墙,一步,两步,紧贴着墙面,不发出一丝动静。他就这么贴着墙站在柳息风的窗户旁边,听钢笔接触纸面的“唰唰”声,柳息风拿起茶杯时茶杯底与小托盘的摩擦声,放回茶杯时碰撞出轻轻的“叮”的一声……
“喵~”
忽然,一只狸花猫从不知什么地方蹿了出来,轻盈地跳到窗台上,对着李惊浊的方向叫个不停。
柳息风对猫说:“是的。今天有花。”
还好!
李惊浊一颗心落回去,还好,柳息风以为猫一直叫是因为窗台上添了新花,而不是外面站了一个偷听人写作的变态。
猫叫了一阵,又跳上了书桌。
“哎,墨水还没干!”柳息风低呼。
猫才不管,踩了一纸的梅花印。
李惊浊听房内的声音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极力忍住笑声。
猫在稿纸上走够了,伸出两只爪子,按到柳息风胸前,要抱。
“我的衣服……”柳息风低头一看,外衫的胸口也多了两只墨蓝色的梅花印。他把猫抱在怀里,一只手去挠猫下巴。猫被撸得舒服,眼睛眯起来,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李惊浊微微探出一点头,去看窗内,想看柳息风抱猫的样子,却只能看到一截被猫弄脏的稿纸。
那稿纸是朝着柳息风摆的,从李惊浊的方向看去,不是完全倒着,而近乎是侧着,角度比九十度翻转多一些,可能有一百度出头的样子,所以其实不太难认出稿纸上写的内容。
李惊浊仔细辨认,发现稿纸上记录了一点自己今天对柳息风讲的事。从论文被导师转手给了别人,到手术失败,往下再多李惊浊就看不见了,或许柳息风也没有继续写,他不知道。
李惊浊盯着那些字,心情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他有点后悔偷看了柳息风的稿纸。
因为看到柳息风在写他的事后,他胸中的谜团又全部涌了出来:关于柳息风的第一本书,关于柳息风写完书后发生的事,关于柳息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许这是日记。李惊浊告诉自己。
可是,作家的日记和普通人的日记是一回事吗?这些内容,会不会有朝一日被印在某本书上,供所有人阅览,成为所有人的谈资?
李惊浊又去看稿纸。
稿纸上不曾提及李惊浊的姓名,而说是一位朋友。
朋友。又是朋友。
柳息风有许多朋友,柳息风最爱听别人的故事,他一定有无数张这样的稿纸,记载无数朋友的故事,比如周郎,比如小乔,再比如他李惊浊。
想到此处,李惊浊胸腔起伏,再没有心情待在柳息风窗外,立即绕行回家。
九拾颜料
第二天,柳息风来了个大早。
他穿一件檀色罩衫,长发束得很高,一条绣了暗金边的绛色发带和长发一起垂下来,松松落在脑后。
“惊浊小弟。”柳息风喊。
李惊浊一觉醒来,心绪已经平了,理智占了上风,教他不要瞎猜,不要将柳息风往坏处想。人在情绪里,总是善于想象而不善于利用理性。李惊浊告诫自己,先不要急着做判断,多相处再说。
他听见喊声,在屋里应一声:“就来。”
推门出去,李惊浊眼前一亮,天空万里无云,阶前人如朝霞。
两人和昨天一样走十二里路,去太平镇。
行至镇中心,街上已经多的是吃早点的人,一眼望去,各种门面小馆,炉子向外腾腾冒白气。
柳息风问:“想吃什么?”
李惊浊想了想,说:“姊妹团子。”
柳息风说:“正好。我有一家常去的。那里的姊妹团子不仅肉多,而且夹的香菇最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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