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君道大哥被害的当场,没有一人看清剑锋的出没。见光无影的招式,除了杀掉司马伦的‘落雁承影’,止水大侠一脉相承的审渊剑法,试问这世上,还能有谁可以做到?”
葛洪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有过从尸山血海里拼杀的岁月,风骊渊迫不得已杀人的时候,最习惯用力掷出手上兵器,不用沾血就能将人对穿,正是见光无影一式的来历。
早在四年前,葛洪的师父郑隐预知天下大乱,携弟子隐入霍山,葛洪先在丹阳停留一段时日,后又四方游学,于洛阳结识时任郎中的嵇含,不论文章还是为人处世,嵇含都秉承嵇氏一门的风度卓然,令葛洪心生仰慕,二人相差二十一岁,竟也成了忘年的知交。
那时他还不知道薛珩成了傻子,留在荥阳无人搭理。后来嵇含领了军职,前往岭南一带,时逢石冰作乱,葛洪一腔热血,加入吴兴太守的军队镇压起义,功成之后,得了伏波将军的封号。
亲眼见识过一夜间生灵涂炭,他才明白师父所言“江南将鼎沸”为何,一时心灰意冷,想要辞官隐世,无奈江左纷乱再起,归家之路断绝,只好重回洛阳寻访丹书药经。
薛珩误打误撞间,差使他与嵇含会面,谁知还未来及相见,嵇含已经遭人暗杀。若非嵇含胸前的剑伤和承影剑的截面完全一致,他也不可能想到,居然会是风骊渊远涉千里,刺杀了他最为敬重的挚友。
风骊渊思来想去,除了李九百以外,不可能再有第二人接触过承影剑,便将他这一年半载的经历告诉了葛洪。
比起动辄之乎者也的风骊渊,李九百确实更有可能做这等残忍无忌之举,葛洪渐渐冷静下来,沉声道:“我相信风大哥的为人,既然是那李九百所为,我这就前往长安。”
与其说是相信风骊渊,不如说是相信薛珩。
葛洪潜行于夜色之中,很快没了踪影,风骊渊两腿发软,胸腹乏力,盘腿坐在了屋顶上。
重云之后漏出一点月色,静谧而皎洁,然而风骊渊思虑重重,全无一点观赏的兴致,“妖……师父日日陪我练功,中间出走那几天,最多也不过消磨两日光景,他虽然自称一日九百,那也只是年轻时候了,眼下还赶不上我,怎么可能来得及折返一趟杀人……错了,全都错了。”
风骊渊爬起身子,心下愈发觉得难熬:“师父他老人家倔驴似的,倘若稚川去了,除过硬顶,绝不会耐心解释,我这……岂非逼迫他老人家背黑锅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注: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孟子·尽心上》
□□元年,知季世之乱,江南将鼎沸,乃负笈持仙药之扑,将入室弟子,东投霍山,莫知所在。——《抱朴子内篇·遐览》
第49章时人未睹鲲鹏游(一)
风骊渊从房檐上跃下,何延书领着十几人刚刚赶到,清一色的黑衣装扮,仔细将身形打量过去,竟然无一不是女子。
何延书前后张望了几下,“轩翥哥,方才那人……轻功好生厉害,没有伤到你罢?”
“无妨,这几位姑娘是?”
“她们都是临梓阁中的侍女,别看眼下平平常常的,过去打扮起来,可都是艳冠洛阳的惊鸿十九姝呢。”
不待何延书说完,身后的笑声银铃似的,一串接着一串地响。
风骊渊忽的想起了什么,沉吟道:“原来闻英说的‘圣柳公子’,还真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这么多莺莺燕燕飞来绕去,闻英莫不是生生给他气走的罢……”
何延书瞥见风骊渊若有所思的神情,耐不住问道:“轩翥哥,我适才那么莽撞,是不是害你烦心了?”
风骊渊心想:“他要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这茬……也罢,不过一个婆烦孩子,何必同他计较……”
怔了片刻,风骊渊驴唇不对马嘴地道:“三水啊,我那赤骥——”
何延书恍若一直等他说出来似的,迫不及待地打断道:“赤骥在临梓阁有专人伺候,每隔一阵都会领它遛弯,脚程跟以前一样日行千里,轩翥哥放心罢。”
“三水有心,风某谢过了,咱们这就赶回去罢。”
话音未落,风骊渊几脚轻点飞上屋檐,何延书面上闪过些许的不忿,随即领着一众女子跟上,她们一个个脚步轻盈,竟也同何延书不相上下。
再回到铜驼街的阊阖门附近,风骊渊刚好乘着赤骥飞驰而去。
何延书顿住了脚步,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轩翥哥又这样急匆匆地走了,莫非……连他也瞧不起我么?”
苍白的面色恍若能滴出冰来,身旁一众女子静默屏息,看上去略有些许畏惧之色。
风骊渊这趟原本只是为了借粮,谁知半路杀出一个葛洪,三言两语逼得他改弦易辙,当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自从离了阖闾门,风骊渊就察觉身后一直有人,等到出了洛阳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完完全全地露了痕迹。
风骊渊本想回身一剑,突听得粗犷的一声——“拦住他!”身前霎时围满了人,竟然都是先前在临梓阁中见过的人,何延书呼喝未成,这些人反身就追了上来。
眼下风骊渊心力交瘁,耗尽了说废话的气力,拔剑便砍,随后跟着响起一个沙哑的嗓音:“方才我听得清清楚楚,那嵇君道就是此人杀的,他就是五年前的‘落雁承影’,河间王、成都王都在找他,绝不能将他放走了!”
风骊渊冷笑一声,心道:“这两个王爷逃得逃,躲得躲,竟还有心找我一个没用的浪荡闲人,真是给足了流水大侠的面子……”约莫四五十个人,亮出了五花八门的兵器,风骊渊飞身下马,打了个响指,赤骥忙不迭撒开了蹄子跑出了城门。
“怂崽子,逃跑果然有真本事。”说完这一句,一把长|枪迎面戳来,风骊渊心中暗骂几声,脚下又过一柄吴钩,七八个汉子相继出招,登时舞得人眼花缭乱。
风骊渊当即闭上了两眼,随心所欲地左劈右砍。
这是他同李九百学的,场面越乱,心就得越静,所谓破绽百出,往往都是神思昏乱所致。
他的剑势与以往完全不同,散漫无形之间,居然环环相扣,受人围攻也能反客为主,众人只觉身畔有一股强大的旋涡,愈是使力,就愈是挣扎不脱。
拿枪的瘦高汉子跳开了数丈,气喘吁吁地道:“这人使的……到底是什么剑法?”李九百虽然武艺高强,但声名只在道法和轻功上,而且风骊渊只是承袭了其中精义,多数招式都是顺势而为,任谁也分辨不出师承门派。
“老子不陪你们玩了!”风骊渊大喝一声,回身扫剑,猛力劈开一条通途,众人知晓不是他的对手,只能由着他疾驰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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