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骆驼点点头。他握住枪,从玻璃窗户里看着R-63,在心中默记住它们的位置。
一。二。三。
他听着乔德说道。
窗户缓缓摇下,风猛烈地灌进来。
张骆驼握住□□。砰。他侧过身,肩膀伸出窗外,开了第一枪。他的枪声几乎和乔德的重合。张骆驼看到他的子弹飞进一架R-63的躯壳,它发出猛烈叫喊,屏幕上的红光剧烈闪烁,接着,它停止了挣扎,从模糊的天际线里跌落不见。其他的R-63警觉地察觉到同伴的牺牲,发出躁动的呐喊,向前侧飞速飞行而来,冷感地发出子弹。张骆驼咬着牙,躲到飞船舱里,让那坚实的墙壁保护他。接着,他再次从风中坐起来,用力地握住枪,开了第二枪。砰。正中红心。他再次击中了一架R-63。枪的后坐力震得他手臂发麻,这让他手臂上的疼痛感被再次唤醒。他深呼吸一口气,又瞄准另外一架R-63。
他听到它掉下天空的声音。
但他没法看清,他的眼前开始发黑,那代替了清楚的景色。
他坐回座位,大口喘气。之前被克制过度的眩晕再次钻进他的脑海,掌握他的神经。张骆驼伸出右手,他摸了摸左臂,发现已经干涸掉的伤口再次缓缓流出血液。
乔德回头看了张骆驼一眼,一瞬间像是忍不住要靠过来,但最后他没这么做。
“关上右窗。”他吸一口气,皱起眉头,冷酷地命令导航仪道。
“你别动了。”他语气有些呛人地对张骆驼说,他转过头,再次开枪,R-63隐秘的嗡嗡声因此再次变轻。导航仪忠诚地执行了他的指令,张骆驼喘着气,听到他这面的窗户缓缓升起。他睁开眼,看向监控画面。又一架R-63被乔德击落,它像颗流星般划过天空。右侧的关窗让一些R-63决定改变路线,它们朝飞船左侧飞去,尝试从乔德的软肋发动攻击。
砰。乔德再次射击。闪动的监控画面里,R-63被一架架歼灭,乔德瞄准它们,再一枪击破,它们从天空中坠落下去。那枪林弹雨对乔德来说仿佛不过只是游戏广场上的射击游戏。
R-63的鸣叫变成孤立无援的细微之声。
监控画面里只剩最后一架R-63。在风中,它动摇着。
乔德瞄准它。它开始震动、闪烁,三秒钟后,它掉下天空。
空气里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安静的像某个无人的夜晚。乔德等待了一会儿,他谨慎地关闭窗户,三分钟后,见四周再没有任何动静,他轻轻地放下□□。张骆驼看着他,深呼吸一口气,感到一阵放松,他们身后已经没有追兵。但接着失血过多的痛苦马上包围了他,紧张感的消失让生理的栅栏崩溃,想呕吐的不适汹涌而来,他躺在座椅上,尽量抑制那感觉,但却忽然发现他的手脚逐渐变得冰冷。
乔德坐下来。他看出了张骆驼的不对劲。他伸出右手,握住张骆驼冰冷的手,皱起眉头。张骆驼想说谢谢,顺便夸夸乔德枪法出色,但他只是张张嘴,没有说出口,他感觉太累了,跳飞船和开枪仿佛已经花尽了他所有的精力,而左臂的疼痛感在加剧中渐渐被一种困倦的沉重取而代之,一块巨石压在他眼皮和手脚上。
张骆驼深呼吸一口,希望改善这种状况。呼吸。呼吸。但没有任何作用,他仍然感到胸闷,困倦因为忽如其来的平静而变得越发显然。
“没事了。”乔德说,他显然在对张骆驼说话。张骆驼听得到,但他没有睁开眼睛,那声音模模糊糊的,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点点头,以示附和,但其实什么也没想。那奇怪的疲惫感越来越严重。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感觉自己仿佛躺在某个黑暗而空旷的地方。也许睡一觉就会好。他想道。
“去医院。”乔德对导航仪说。
“路程即将返回。”张骆驼听到导航仪温柔地回答。
不能睡,你知道为什么。但马上地,另一个坚定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潜意识莫名其妙地阻止着他。他下意识地挪动右手,在腿上掐了一下,想要驱逐困意。疼痛立刻反馈回他的中枢神经,他打了个激灵。血的铁锈味钻入他的鼻子,那味道在飞船的温度上升后开始变得有点奇怪。但这只管用一下子,几秒之后,张骆驼的困意又恢复原状,重新聚集上来。张骆驼不得不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他偏过头,看向窗外,想要从风景中找回意识。但奇怪的是,他没有看见风景,涌入他视线的只有一阵纯粹的白色光芒。他盯着那白光,不知怎的,脑子变得模模糊糊。他要做什么?他想,却想不起来。他不再感觉冷了,身体里有个东西在燃烧,周身完全温暖起来,神经、胳膊、手脚,甚至最外面的皮肤,它们的温度不断升高。一些无名的片段钻入他的脑海,他想起一首歌,两首歌,许多首歌。他的脑子里全是画面,白色的光,彩色的全息影像,而网络在全息影像间腾飞,乔德、郑郑、芦幸,他们在网络间遨游。
他很困,他想睡觉。他必须睡觉。
“张骆驼?”白光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的频率在空中闪烁。那是乔德的声音。张骆驼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听起来更为紧张。有什么在张骆驼的头发和胳膊上温柔地拂过,最后停留在他的左臂上。也许是乔德的手指,因为张骆驼闻到一股浅浅的森林香味。
张骆驼没有回答,他想不起答案。白光在他眼前渐渐涣散。
“张骆驼……张骆驼听得见吗?我们现在去医院,看你的枪伤……”乔德没有得到张骆驼的回答,继续说道。他说话的口气出乎意料地紧绷。张骆驼转过头去,想要看看乔德,但他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白光,他眨眨眼,使劲在白光里寻找乔德,过了很久,他才看到他,但看的不清楚,乔德在白光里一片模糊。张骆驼不禁想笑,左臂的受伤居然让他的视力感觉不对劲。这简直像是个联机游戏。他的脑子一片混乱,思绪渐渐飘远。
“乔德……”张骆驼说,他本能性地开口,没有再听乔德说话。他闭上眼睛。
纯粹的白、纯粹的色彩,一首遥远的歌在他头脑回响,好像是《甜蜜蜜》。邓丽君在唱歌,她要一直歌唱下去,而他会一直听下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说,但他直接说出了口,这句话忽然就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死……是什么感觉?”他轻声问道。白光。他眼里全是洋溢的白光。
张骆驼没有等到回答。这个问题让乔德像是突然断了联系的飞船,他突然不再说话了。张骆驼只能听到飞船平稳飞行的声音,温暖的气体从四面八方嘶嘶地喷涌出来。他不回答吗?张骆驼感到有些奇怪,乔德很少这样。他眨眨眼,在安详的白光中猜测乔德还在不在,唯一能确认乔德存在的东西是乔德的手,张骆驼感到那双手仍然握着他的手,而且力度不断无意识地增大,甚至大的微微颤抖。
他睁开眼,在一大片白光里勉强捕捉到了乔德的脸颊。乔德看起来很不好,他紧抿着唇,直直地看着张骆驼,那双眼睛灰的发亮。
空气沉闷地在他们周围流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也许是五秒钟、也许是一分钟。
张骆驼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白光在变黑,变成许多柔和的阴影,它们占据了他的眼球。
乔德的声音在混沌里响起来。
“掉头。”他说,像是在对导航仪说,又像是在对着自己,声音非常坚定。“去五公里。”
“能走吗?”似乎过了很久,乔德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张骆驼听到解安全带的声音,飞船似乎已经降落了。张骆驼没办法做出反应,充沛的疼痛在一串白光间占据了头脑,它像是这世界上唯一的感觉,他无法再说话,舌头好像停止了运转。
飞船已经到五公里了?他勉强思考着,他没听到导航仪的报告声,也许它报告了,但他没注意。毕竟后半程的旅途他一直在晕厥和乔德叫醒他之间徘徊,乔德坚持不让他睡过去,每开一会儿飞船就转过头来轻轻拍一下他的肩膀。张骆驼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一片白光。他感觉半梦半醒,只有身下震动的飞船在提醒他这是现实。
张骆驼不知道他们到五公里来干什么,他不记得这里有医院或者其他的。这里只有千辉市场——蓝色的大雨棚。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迷迷糊糊地想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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