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蠢货!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季无决一听这声就浑身一紧,温默微微一侧身,鞭子没抽到季无决身上,言古收回鞭子,翻身下马,走到温默身边,就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看到季无决一身深深浅浅的血迹和后背上的钩子,愣了一下,嘴上虽然依旧不好听,“怎么?不是说没死吗?”手却同时就伸出去捉住他垂着的一只手腕,号了一会,才轻声说了句:“罢了。”他微微松了口气,“没死就好。温公子,事已办成,你们去吧。”温默点点头,“那么我便带他先走,其他的事还要劳言师父筹谋。”
“好!”言古朝着温默拱了拱手。
温默朝言古身后静默站立的枢继点点头,一家老小这才上路,冥见驻着藤杖小步跟着,琥鸣舒舒服服地窝在小胖背上,他们没有回夔山,反而朝着相反方向走去。山高月小,其色皎皎,这样的夜色倒有点像那时温默跟着季无决下山的那个夜晚。顺着一道蜿蜒的清溪走进一片密林之后,温默忽然停下,微微侧身,然后又转向冥见和小胖他们,“冥见,你去找些吃食来,小胖去给你家少爷找件干净衣裳。”小胖应声就走,冥见却磨磨蹭蹭,“这个...少爷啊,老奴刚从那凶险之处救出季少爷,这说不定后头还有追兵,如此危险的时刻少爷怎能离开老奴啊呸,老奴怎能离开少爷,要说吃的我这还有一点桂花糕,...”说着便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来一包里三层外三层包的严严实实的纸包来,温默无奈地说:“你去吧,有什么事喊一声,我一定过去。”温默话没说完,冥见已经噌一下麻利地把桂花糕塞回怀里,“少爷您误会了,其实老奴我是担心少爷您的安危,老奴......”冥见还絮絮叨叨想说什么,琥鸣已经飞过来,叼着他的后领扯着走,等他们走远了,温默往溪边走了几步,转过头说:“别装了。”
季无决本来被顶得十分难受,后来温默调整了下位置,季无决没那么难受了,晃晃悠悠的觉得还挺舒服,差点没给睡过去,这会儿听见温默这句话,从不知害羞和尴尬为何物的季二忽然感受前所未有的窘迫,更铁了心一定要装到底,梗着脖子想我现在就不醒你能怎样,温默也不说什么,手一垂,肩膀一松,下一刻,我们季少爷就和大地母亲来了个亲密接触,这一下后脑着地,突如其来,把季无决都摔懵了,温默你个禽兽,老子好歹是受了伤的!季无决躺在厚实的草地上,心里愤愤的,还想死顶着,至少撑到小胖他们回来,温默一边轻轻拍衣服上的尘,一边说:“摔你这一下,是要你长长记性,往后做事谨慎些。”他拂拂袖子,“起来洗洗,再装,我亲自脱你衣裳了!”
季无决挺尸一般躺在地上,正打算厚脸皮就是不醒,听到温默这么一说,忽然想起自己上回叫温默光溜溜从水里捞起来,据说还把人家摁床上轻薄了,一想到温默修长白皙而且指尖凉凉的手来解自己的衣带,季无决就觉得血气上涌,老脸一红,我们季二少爷,终于也生出些羞耻心来,慌忙就坐起身来。温默正半跪在他身边,他这一下忽然起身,两人的脸正好对上,相隔咫尺。
夜色正浓,穿林而过的月光愈发皎皎,不知是否因为这月色,温默的眼睛闪着一层蓝色的寒光,看起来愈加深邃明亮,这眼神仿佛看到了季无决的心底,灼灼的好像在向他索求着什么,似乎快要将他的心神都吸走,而温默看着季无决深褐色的瞳孔,心里只是压抑不住的欲望想狠狠抱住眼前的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季无决终于还是心慌地错开眼神,偏过脸干咳两声,温默也垂下眼,靠近了季无决,伸手到他后背上,说:“我帮你取这钩子。”他一手顺着钩势拉出钩子,一手轻轻抚着伤口,伤口随即浅浅愈合了,他手脚很快,可季无决还是疼得一身冷汗,温默放开他,季无决缓了口气,才低着头说,“多谢你。”
“你不必谢我。”温默从怀里拿出墨月玦,向着季无决递过去,“现下交还给你,也算物归原主。”他看着季无决微微低垂的头,头发有点散乱,额发乱糟糟贴在额头上,脸脏了,也瘦了,线条都硬朗了些,温默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微微叹了口气,又说:“如果季无凡不抓了你,我也许不会出现,我现下在做的事,原本不想将你卷进来,温叔为了妖人两族和平共存,为了我父亲,已经连性命都搭上,他和碧姨的仇,我必一并报了!我的筹划已经完备,只等一个时机,这墨月玦是你季家浣灵阁的密钥,咒语你也听到了,你好好收着。”
温默的话语气温和,这种认认真真的态度简直就像在交代后事,听得季无决剜心一般难受,凭什么要他来承受这些呢?季无决垂眼盯着温默手上的墨月玦,温默的手本就白皙纤长,那一弯墨玉在温默的手里好像流动起来一般,莹莹生辉,季无决瞧了一会,只觉着墨月玦叫温默拿着,才真正像一块宝玉,他伸出手去,轻轻盖住了温默的拿玉的手,连同他手心的墨月玦,缓缓握紧在手心里,温默一怔,要出口的话卡在喉咙口,季无决将他的手朝自己拉近了些,头依然微微垂着。
“温默,”季无决的声音轻轻的,“小时候我背不动无华,常常半背半拖着,很累,样子也很难看,很多人劝我先放下,我都不肯,因为我怕,我怕一放下就没有了,我爹娘离家时我还在睡着,那天早晨天还没亮,我听到点名的声音,听到车马辘辘,却贪睡没起来,我以为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收妖,不出一月他们就回来了,可是我最后连他们的尸骨都没等到,你知道吗?灵力耗尽而死的妖师,元神散去,尸首化灰,最后捡回来的只有他们的衣裳和无华,这么多年我无牵无挂,以为我这一生就这么混混着过去就好了。”季无决握着温默的手按在心口上,头向前靠在温默的肩上,“我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害怕失去的感觉了,温默。”温默安静地听着,像这月色下的一弯清水,寂寂无声,良久,才轻轻地把手搭在季无决背上。
正当季无决想着温默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林间传来嘈嘈的声音,温默放开季无决,站起身面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脸色冷冷如冰,带着隐隐的怒色和说不出的诡异神采,“来了!”
声音渐渐靠近了,在离温默五步之外的地方停住了,一队妖师摆开阵势将他们围住,温默冷笑一声,“你终于现身了!”
那黑衣斗篷缓缓摘下自己的帽子,“老奴阴回,拜见少爷。”
黑衣斗篷下露出的人让季无决大惊失色,这分明就是老龟妖冥见嘛!除了神色阴冷之外,哪哪都是一模一样的啊!
温默的脸色没变,眼睛却微微眯起来,只冷冷开口道:“温家,没有这种背主忘恩的东西!”
阴回只是微笑,“还请少爷见谅,老奴身为妖,怎能侍奉这样一个勾结人族的窝囊妖王?”
温默没有再回答他,只是看着他身后,阴回很快明白他在看些什么,拿着一包糕点刚刚回来的冥见,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怔愣着说不出一句话。
“兄长,别来无恙。”
☆、沧浪(四)
这一声兄长叫出口,温默和冥见脸色没变,季无决却大惊失色,他伸出左手轻搭着温默的右肩,低声地问:“这怎么回事?难道你家的王八还量产批发?”温默却没有出声,他拿下季无决的手,声音略有些哑,说:“你且避一避。”季无决转头看温默的侧脸,不禁觉得后背一凉,温默满脸肃杀之气,眼神阴狠,季无决第一次见那种神情出现在他脸上,惊讶地松手后退。温默身体里那一半妖王的血脉正在苏醒,像个傲然御下的君王一样站着,睥睨众生,那种气势,竟让季无决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温默往前走了几步,一边慢慢抬起右手,沉心聚气,一把灵剑随之在手上凝成,剑身通明透亮,冥见一言不发,在温默抽剑的时候,将手中藤杖往地上一插,结起一个半圆的界,阴回忽然大笑,笑得极为阴诡,“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哈哈哈!真像你爹一样,一样天真!”他狠狠盯着温默,低喝一声:“上!”
随从的一队妖师立即应声而起,温默却依然不动,剑气笼着他的全身,衣衫发带在夜色之中微微飘动,因着那层剑气,衣袂发梢都有点清透的微弱光亮,温默的眼睛变成一种深幽的蓝色,眼神狠绝而冰凉,旁边冲上来的妖师好像透明一般被他忽视,他冷冷开口:“阴回,十年前帮助灭妖团追踪妖王温兆,毒害王后凌霄的人,是你吗?”阴回犹无丝毫惧怕,反笑着说:“就是我,你能怎样?妖灵诫上说了!掌妖灵者,不可杀戮!哈哈哈!”阴回笑声得意而刺耳,温默不着急,季无决在一边却心焦,这些都是季家数一数二的妖师,他现在身体尚未恢复,一个都挡不住,温默还当看不见,他正着急,却听一阵簌簌声,密林之中落下十几名黑衣人,挡住那些妖师,这些黑衣人身手极佳,不过几招,季家妖师就要落败了,阴回忽然抽出几道符咒,甩向季家的妖师,而那些黑衣人仿佛早预着他这一手似的,甩出一道火咒焚毁了,只有一道符咒顺利贴上领队季元的后心,季元显然并不知道为什么符咒会贴到自己身上,转头想看却神情突变,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体中有股极邪的煞气想要破体而出,刚刚与季元对打的那个黑衣人迅速甩出一道缚灵索将其牢牢困住,旁边几人也迅速上前,站好四个方位,齐齐念咒做阵,阵中的季元在灵阵的压制下跪倒在地,身体中的异变也暂时止息,其中一个黑衣人回头朝着呆住的季无决抱拳行了一礼,末了一抬手,其余人便将阴回带来的妖师绑了,带着消失在黑暗之中。
阴回终于惊慌起来,“怎么,怎么可能?少主的化灵咒所向无敌!怎会......”温默微微勾起嘴角,只是满脸的肃杀之气未减,看起来愈加阴鸷可怖,“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留了你?”阴回瞪大了眼盯着温默,一直在后面默默持界的冥见忽然开口,“少爷,能不能......”温默微微眯眼瞥向他,语气依然冷如冰,“冥见,此事已定,勿忘你我当日之约。”冥见垂下头,默默加固了手中所持的界,将想要溜走的阴回狠狠挡了回来。阴回满脸惊惧,“为什么!你又杀不了我!你还想怎样?”“我是不能杀你,但是召月能!”温默微抬下巴,“得灵结丹,则为妖王,御我四方,惩其恶妄!你不知道吧?确实,妖灵是守护者,掌妖灵者不可杀戮,但妖灵也是惩恶者,像你这样的叛徒绝逃不过这一道惩戒,你不知道很正常,因为你偷看的那卷妖灵诫,根本没有这句话!”话音未落,温默猛一握手中灵剑,碎掉的灵剑重新汇聚,绕着温默重新凝成一头狼的样子,呼啸着冲向阴回,阴回甚至来不及躲避,就被召月卷住,蓝色的灵兽撕扯着阴回,而他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撕成碎片,元神被拖到最深的阿(ē)鼻地狱,再不得出,冥见放手中藤杖,召月回到温默身上时,他也冲上去接住了落下来的那个龟壳,跪倒在地,颤抖着抱在胸前,闭了眼,任两行浊泪蜿蜒流下,温默缓缓走到冥见身边,蹲下身,伸手搭上冥见的肩膀,止住他的颤抖,“少爷,老奴我......”“送他去吧,葬回你母亲身边。”“多谢!多谢少爷!只是他害死了族人,怕是回不了族陵了,老奴找个地方,埋了就是。”“去吧。”
冥见离开后,季无决走到温默身边,温默没有看他,“是不是觉得我太狠了?”季无决沉默着伸手去搭他的肩膀,“我和冥见说好了,如果叛徒真的是阴回,那么召月的惩戒他不能阻止。”温默的语气听不出悲喜,“冥见和阴回,是一母所生,一卵所出,双生龟妖本不祥,只是当时的妖王不怎么在意这些,并没诛杀任何一个。他们感情很好,后来阴回犯了错才被打发去守灵,一守便是一百多年。”温默伸手握住季无决搭在他肩上的手,“当年逃跑时之所以行踪泄露,季无凡之所以知道妖族的秘密,也都拜他所赐,妖族差点全灭,这样的叛徒,自必诛之,这是作为妖王后裔的责任。”温默忽然轻轻笑了,“其实我是个懦弱的人,杀戮和报仇,都是妖王后裔的责任,我不想做,也得做,因为枉死的族人。可这些年的寂寞孤苦,我早已受够了,我和冥见一样,都是什么都没有,背着仇恨苟活罢了。”季少爷听着他的话,正心疼着想好好安慰他几句,冷不丁听到后面这话,顿时心头无名火起,抽回手照着温默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那我算什么?不是还有我在嘛!当我死的吗?”温默被这一下扇懵了,“小爷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你跟我说你什么都没有!”一边说着一边呼巴掌,一下又一下扇得温默的头一点一点的,温默没出声,捉住他那只作乱的手,抬头看着季无决的双眼,声音低低微带颤抖,“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季无决一对上温默灼灼的眼神就说不出话了,只觉得脸上热得发烫,支支吾吾几声,挣开他的手,转身就走,“额,这个,身上都是血我得赶紧洗洗。”一边走一边伸手扯下身上的破衣烂衫,踏着泠泠水光走进小溪流里,弯腰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看一眼就脸红,连娘们都不如!季无决一边愤愤想着,一边狠狠洗脸。
此时月已西斜,微微的曙光照在裸着上身的季无决身上,这后背的肌肉线条优美而有力,带着点少年人的青涩,看得温默心跳都微微加速。季无决刚直起身来,就听到身后水声,刚想回头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身体僵了一下,“温默?”温默站在他身后,两手轻轻圈着他,在他颈后轻轻地说:“别动。”而后,柔润的吻带着热热的鼻息落在季无决的后颈上,一边温柔厮磨,一边喃喃说着,“无决,我真的很高兴。”温默的声音好像有某种力量,让季无决无端地觉得安稳和放松,他握上温默的手,温默也缓缓圈紧了他,晨光熹微,天地之间只有这光,这水,这一刻温存。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两颗孤寂已久的心终于找到归宿,彼此相依。水沾湿了温默的衣袖,他却毫不在意。季无决正想开口说什么,忽然心口一下狠狠的抽痛,还没缓过来,就又是一下,疼得他话都说不出,温默不知道发生什么,只觉得怀中的季无决忽然浑身僵硬冰凉,继而倒在水中,温默慌了神,抱着他上了岸,跪坐在地上抱着季无决,却见季无决捂着心口,痛的五官都皱在一处,“怎么了!?”他扯开季无决的手,却见一朵诡异的咒文正在涌出季无决的心口,像一朵缓缓盛开的毒莲。季无决只觉得浑身无力,心痛头昏,脑中嗡嗡作响,温默好像在说什么,却都听不见了,温默焦急惊恐的脸在他眼中渐渐模糊,最终归于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就快结束了。(0^◇^0)/
☆、狂澜(一)
小胖驮着琥鸣一路斗着嘴回来的时候,温默还抱着季无决,伸手一遍又一遍地抚季无决胸口,小胖紧赶几步,只见温默怀中的季无决气息微弱,灵力大乱,浑身泛着一股隐隐的黑气,胸口一朵诡异的咒文花,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简直与尸首一般无二了,小胖大惊,扑在季无决身上失声惊叫:“哥!哥怎么了?!”
温默一张脸苍白如纸,他想起来这咒文是什么了,当年母亲拉着他逃命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咒文爬满了母亲的脖颈和右脸,“他应该是中毒。”温默的声音微微颤抖,所有事情在他脑海中过了几遍,他已经知道为什么了——季无凡想拿季无决的命来逼他,就像当年逼得温兆被妖灵反噬一样。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已经成功了,温默想着,因为他此刻的内心中确实腾起熊熊烈火,一股压抑不住的杀戮之欲在体内叫嚣着,为什么总是夺我所爱?若是季无决出事,我必撕了你季无凡为他陪葬!召月感受到他的怒火,也在蠢蠢欲动,琥鸣忽然振翅,冲上去在温默眉心一记狠啄,鲜血即刻涌出,而尖锐的痛感也使温默的脑子暂时冷静下来,金銮白羽是何等灵鸟,温默低低道一声多谢,小胖给季无决穿上件袍子,“温公子,我哥还要你帮忙,”小胖已不复方才嬉耍的态度,绿绿的猫眼盯着温默,“咱们赶紧去找言师父。”
夜雨滂沱,言宅大书房。
言古在和季问心比剑,比着比着,季问心却忽然倒在地上,元神尽碎,他惊慌不已,想上前去扶起大哥,却踏进一片黑暗,四周没有人,远处有隐隐的亮光,他向着那光跑去,只看见背着无华嚎啕大哭的小季无决,披麻戴孝,满面泪痕,身后却有把寒光闪闪的刀正在缓缓举起,言古想喊却喊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寒刀劈下,一片鲜红慢慢泅开,染红了整个视野。言古焦急往前扑去,血红的视野消失了,眼前是温柔的昏黄灯光,是梦。
言古已经多日没有回房休息了,坐在案前这一会小憩竟也发起梦魇来,大约是最近实在劳累了吧,因局势实在刻不容缓,近来各处不仅恶妖数量剧增,凶神更是四处肆虐,这种邪养的恶煞令很多妖师招架不住,季无凡终于不再掩藏他的狼子野心,他一当上家主,就开始打压各氏妖师,大有称王称霸的势头。这些年来,言古一直暗中筹备,联络各家,培植战力,为的就是应对今日的局面,而今所有的牌都打出来了,而各大妖师氏族也正在齐聚力量,领头的就是言家,言古脑中的弦绷得紧紧的,时刻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中。夜深寂寂,只有窗外风雨声,风挟裹着雨滴,惹得案上纸张乱翻,灯火摇曳欲灭,言古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想要关窗,却见枢继正穿过回廊向他走来,发现他站在窗前便停下来脚步,枢继浑身湿透,夜雨使得言古看不太清枢继的表情,只看见那双往日冷静自持的眼睛里带着忧虑和担心,言古的心忽一沉,出事了。
枢继带着言古去兰室,“刚刚是猫妖来叩的门,我开门就看见那半妖背着你那徒弟,还带着金銮白羽,我便将他们安置在兰室,季无决情形不好,你切不可急躁,总有办法解决的。”枢继一路跟着脚步急切的言古,手中执着的灯火也在不安地抖动着。兰室是言宅内较为偏僻的一处静室,墙角掌了高架的兰爪灯,室中只有两张椅子和一张贵妃榻,季无决正躺在这榻上,微微敞露的领口可见一点黑色咒纹,言古瞪大眼,疾走上前扯开季无决衣领,那狰狞的咒纹已然爬满整个胸膛,言古愣在当场,这咒纹难道是......
温默的头发往下滴着水,静静站在榻旁看着季无决,就算是这样浑身湿透,他身上也看不见一点狼狈相,温默已经冷静下来,不复季无决刚晕倒时的慌乱神色。言古双手按过季无决的脖颈和四肢,温默紧紧盯着他的侧脸,急切地问道:“怎样?”言古顾不上回答,双手指尖按在咒纹展开的起始处,他微微侧头,一旁的枢继已经会意,递过去一张咒纸,言古咬破指尖画咒,然后斜着贴在方才指尖所按之处,枢继又递上另一张,两道血咒交叉封在那咒纹上,微微发出红光,言古站直身体,吁了一口气,转头对温默说:“温公子,随我来。”小胖和琥鸣想跟上,却被拦住了,“只要温公子。”
温默和言古在大书房中相对而坐,沙沙雨声像双温柔的手一样笼着这沉沉夜色,本该是舒适温和的,此刻房中的气氛却沉重压抑。言古为温默点了一盏茶,开口说道:“温公子,当年传言说季家家主勾结了妖灵,屠戮无数妖师和平民,很多世家的公子都被杀了,当时我大哥不在季宅,实是有口难辩,杀子之仇让很多个妖师大家结成同盟,我当时并没有拒绝加入,你知道为什么吗?”不等温默回答,他又说:“我一生都有愧于此,可当时我父亲已经去世,只有我,我是整个言家唯一的继承人,言家上下,不能跟着我一起冒险。”温默看着他,“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言古放下手中茶盏,看着温默的眼睛说:“我想告诉你,不管是人是妖,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必须舍弃的时候,你的身后还有残存的妖族,他们需要你,而季无决,就是你必须舍弃的。”
温默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是那个悉心守护季无决的言师父吗?言古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温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将手中的茶盏放回茶托上,当的一声脆响,“言大家主,深夜至此,多有打扰。实是我所托非人,就此告辞!”说罢便起身,“季无决是我绝不会舍弃的,我只是一只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并不是妖族的王,我的族人也不是你所说那么脆弱,需要我来保护,活着这么孤独,我只想抓住我所爱的人,报仇什么的,都得排在后面!”说完他拔腿就走,却听见身后的言古轻笑出声,“好吧,温公子,你过关了。”温默脚步一顿,回身看着他,“我已经没办法时时护他周全了,如此性命攸关之际,我得确认他绝不会被舍弃,才能放下心来。”他笑得很好看,温默却看得心头火起,“言师父,此刻是耍我的时候吗?”言古收敛了笑意,“温公子,你可知道季布蛊?”温默说:“是种在季无决身上的东西吗?”言古点点头,“我曾见过,就在我母亲身上,那种咒纹爬满了她的全身,而后蛊虫破体而出,生生噬食而死。”他盯着茶杯中袅袅升起的水汽,停了一停,“我母亲的痛苦和惨死使得我父亲屈从于杀欲,终被召月反噬。”温默的语气平淡,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言古看着他无悲无喜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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