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你,有你这么称呼本官的吗?”丞相敲了敲茶杯盖子,面带不愉。
秉笔抖着眉毛,满脸的皱纹全挤在一起,细长的眼睛里放出精光来。丞相就那么坐着,不疾不徐,不进不退,什么事都不是事。
就当众人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出的时候,秉笔突然放松下来,甚至还爽快地笑出了声。他拊掌而笑,说:“多日不见,相爷越发的伶牙俐齿起来了。”
丞相淡淡笑了笑,转眼看看外头的花木,没说话。
“大人事务繁忙,咱家也不再废话了。咱家今儿个来,是带了皇帝的旨意来的,晏大人,起来接旨吧。”
丞相看着秉笔抖开了圣旨,垂下眼睫喝一口茶,坐着没动。
“大人,圣旨在前,您为何不跪?”
丞相半晌才说:“本官昨天可以跪,明天可以跪,但今天就是不能跪。”
秉笔皮笑肉不笑:“难不成天家的命令,相爷还得看着黄历来?”
“上承于天,自然是要看看黄历。出门一不小心遇到个刺儿头,多难办啊。是不是?秉笔?”丞相巧笑着,眉眼盈盈,烟波潋滟。
“晏翎!你好大的胆子!”跟在秉笔身边的一个公公当即尖着嗓子教训起来。
还没等他继续骂下去,丞相一甩手就给了那太监一巴掌。清脆的一声响,打的他手心还有点火辣辣的疼。
“不入流的小东西,本官的名讳,尔等怎能直呼。”丞相拢拢两袖,声音清冷。
小太监捂着脸站在那里不知进退,被秉笔呵斥下去了。
堂中霎时一片静谧,众人的呼吸声似乎都消失了。倏尔,秉笔方才松了脸色,谄笑着上前一步,说:“新来的小弟子,啥都不懂,相爷别往心里去。”
丞相见他凑过来,虽然心里嫌恶,但面上依旧是笑意温然的。
他抬手扣住了圣旨,盯着秉笔的眼睛,道:“本官腿上有伤,跪不得。圣旨本官就接下了,秉笔您也不用念了,本官都知道。”
秉笔眯起了眼睛,两人对峙了半晌,最后秉笔先松了手。他长长叹一声,转身掖着袖子蔼然道:“昨儿个大人让人给砍了一刀,皇上心里记挂着,特意喊咱家带了一位御医来,给大人瞧瞧伤口。”
说罢,一位蓝布长衫的老御医便走上来,肩上挂着药箱子,躬身给丞相行礼。
“怎的,宫里的御医来给大人诊治,大人也不肯?”秉笔阴阳怪气地指点。
丞相一撩袍子坐好,把圣旨随手放在茶杯旁边,说:“能有御医来,那总比外头的郎中高明多了。”
撩开的袍子底下,赫然露出渗血的伤口来,看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
秉笔的神色动了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了。
后院里,花匠正站在万花丛中给花木修剪枝条,童子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念书。
海棠花开的正是时节,四海应无蜀海棠,一时开处一城香。花匠折了一朵来闻,余光瞥见对面的楼上,有人站在窗子边上看他。
虞景明扶着窗棱,与花匠对视着,看他面上挑衅的笑意,不由得咬紧了牙齿,手上也加重了力度。
咔啦一声,握在手心的那个瓷瓶碎成了齑粉,里面的药膏全都流出来,弄的满屋子都是草药的香气。
虞景明醒来时就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瓷瓶出现在了他的床榻上,孤零零地放着,瓶上还堵着红塞。
打开一闻,是治疗各种皮肉伤的药。明明白白地摆着,我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别想着在谁背后捅刀子。
个个都是人精。虞景明心想。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流过的血比你喝过的水都多。花匠心里想着,哼起了一曲阳关调子,把海棠花抛给了童子,继续干起活来。
秉笔坐在车辇里,面色黑的能给乌鸦当舅舅。旁边伺候的小太监抖抖索索地问:“干爹,今儿的丞相,怎么跟之前大不一样了?”
车辇晃晃荡荡往皇宫里去,秉笔绷着嘴角,眼里的阴鸷能杀死个人。他一下子扣紧了自己的手指,坚硬的指甲扣进肉里去:“哪里不一样了?变了个人似的?国家到底有几个丞相,你怕是都数不过来咯!”
小太监连忙噤声,半个字不敢多说,默默随队伍进宫去。
秉笔下了步辇,甩甩袖子准备要进东厂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扭头叫来了个心腹,说:“写封信去,叫濮季松紧着点,中秋马上就到了,耽误不得。”
心腹诺声下去,秉笔撇着嘴,拢袖去看宫墙上的飞鸟,深吸了一口清气。
☆、常安
“相爷,将爷怎么没有来过了?”童子躺在藤椅上,一边给丞相打扇子,一边问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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