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吹雨的声音十分响,黎子易踢开被子,咳嗽了两声。我稍稍上前替他提了提被子,盖住那双外露的手。
黎子易又咳了两声,变得焦躁起来,额上冒出了许多汗珠,“水……水……”黎子易含糊地喊了两声。我忙的倒来一杯温水,“王爷,水来了。”
黎子易的双眼隙开一道缝儿,“玉仟……”我将他扶起,凑近茶杯喂了他一口,“王爷,我在。”一杯温茶见底,黎子易面色骤变,呛出一口血来。房门忽的被推开,夏念真急步而来,“王爷!”
黎子易身前皆是血,夏念真惊叫着夺了我怀里的黎子易,一把推开我,“你竟敢谋害王爷,来人!把凌丹给我绑起来!”不容我开口,五六个家仆冲进来将我按住欲绑。
“都给我滚!”黎子易呵了一声,满口皆是血。“快去找大夫!”夏念真忙扯出绣帕擦黎子易唇边的血。我挣脱家仆,跪上前欲帮他擦血,黎子易瞪着我冷声道,“你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王爷,不是我不是我,我从未想过害你。”黎子易满是失望,我的心疼得厉害。我恼我自己,我亦恼他。十七年,这十七年我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这十七年竟未换到他的一个信任。
“凌丹,念在你我自幼情谊,此事我不再追究,我也再留你不得。你现在就滚,如若不然,我断然不会手下留情!”黎子易又咳出一滩血。
“王爷,真的不是我,求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深深的无助又一次席卷而来。夏念真骂道,“恩将仇报的东西,当初若不是王爷替你求情,你早就变成了一堆白骨,哪能活到现在?现如今王爷仁慈,再饶你一条贱命,你就感恩戴德,快滚吧!”
“滚!”黎子易抓着心口,面色极为痛苦,夏念真一面擦血一面抚慰。黎子易挣扎着又道一句,“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谢王爷……”我颤颤起身,退至桌旁时,抓起那茶壶能喝了几口温水。夏念真半惊又半喜,黎子易猛咳了几声,“我叫你……滚啊!”
“王爷,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一个你……”
“来人!”黎子易强行阻断了我的后话。三个家仆进屋,黎子易指着我,“把他给我拖出去!”十分厌恶,这十七年来,我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等表情。
房门一合,只听得屋里的咳嗽声与夏念真的惊叫声。屋外的雨越来越大,打在身上生寒,三个家仆将我拖到一拐角处才松手道,“凌公子,你自己快走吧。”
我未作声,正欲回转,三人忙又拦住我,“凌公子,你平日里待我们的好,我们都记着,可是此番王爷王妃都下令了,还望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一人语未歇,另一人忙又道,“凌公子,你暂且先离开一段时日,待王爷气消过后你再回来也未尝不可。何苦此刻去撞那刀刃子呢?”
“若你们当真记得我对你们的好就莫要再拦我。”忍不住泪水,我也就不再去忍。他们几多纠结,却也没再拦我,只慌忙地跟我到黎子易门口。
大夫在屋中诊治,夏念真问了几句,从大夫的话语中辨得黎子易无甚大碍,我也就稍微松了一口气。“凌公子,现今王爷无性命之虞,你放宽心,走罢。”家仆拉了我拉,我撇开他,至雨中面门而跪。
“凌公子,你这是何苦呢?”一人跟着我冲进雨里,忙拽我。我一把推了他,“不是我做的,我从未起过伤人害命之心。王爷可以不信天,可以不信地,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唯独不能不相信我!”
我的性子温和,却也是府中出了名的倔脾气。三人无法,只好在廊中守着我。大夫诊完出门时望了我一眼,欲言数止,撑伞的小丫头催了一声,他才拉了拉肩上的药箱,快步走了。
第34章痴人说梦为哪般,不过心尖一方牢
曼陀罗花甚美,其毒性也不可小觑,我只在书籍里见过一次,虽只有一次,我却记得格外清楚。夏念真立在我身前,雍容华贵,着实耀眼瞩目,“这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曼陀罗,大夫也验过了,王爷经你之手喝过的茶水里也有这曼陀罗粉。凌丹,这许多年,我怎么就没看出你竟这般狼心狗肺!”
“我不知这曼陀罗从何而来,我也从未生过谋害王爷的心思。”纵使我百般解释,夏念真极其身旁的一干丫头皆恶眼视我。“昨夜我走时王爷还好好的,偏偏喝了你的水就中毒吐血,现下又在你房里搜出这曼陀罗,你却还在狡辩,凌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在这瓶从我房里搜出的曼陀罗粉面前,我本就是百口莫辩。我真是蠢,看了这么多皇子之间的争斗,到如今才明白,铁证如山四字之意。
“来人,把他给……”夏念真盛怒,将曼陀罗粉砸到我身前,药粉撒了一地,瞬间就融进雨里。我正等着夏念真发落我,文澜一语掐灭了夏念真的怒火,“淑王妃,王爷醒了。”
夏念真匆匆进了屋,文澜撑伞而来,“凌公子,账房已替你备好了盘缠和车马。”明明中毒的是黎子易,我怎也像中了毒一般难受得厉害。万蚁啃食,苦不堪言,“文澜,你也不相信我吗?”
文澜沉默了。我心下一空,顿感轻松,现在下的不是雨是刀子吧?我浑身皆痛,痛入骨髓,“文澜,我想见王爷一面。”
“见面也是徒劳无益,更何况,王爷现下并不想见你。你快些走罢,别让王爷难做,我亦不想对你动手。”文澜的功夫十分了得,他手中那柄长剑已沾满了鲜血,我曾亲眼见过他杀人,一剑贯心;我亦曾亲眼见过他救人,杀人救人,他所依仗的只有手头那柄利剑。
“一剑贯心,应该没有多少痛苦吧?”我自笑了一声。文澜一如之前般,脸上无甚波澜,他到底还是没能下手,转而走了。
丫头们进进出出,每次进出都免不了瞪我一眼。雨势稍小,身上寒意更盛。我腿上已无知觉,所视之物越发模糊,所听之声也越渐不清。脑袋忽然一空,只觉身轻如鸿毛,摇摇晃晃,再无知觉。
不晓得睡了多久,但知醒时天色已晚。
稍一动身子便累得厉害,使不出太多气力,我穿好衣裳挣扎着奔向黎子易处。屋里亮着灯,我却不敢敲门,纠结半晌,我才鼓足勇气,“王爷,现今我不求其他,只求你能信我这次。我从未起过伤你害你之心,此次之事与我无关。”
屋中无声,我心上一急,耗尽我前半生所有的勇气道:“黎轩,你可以不信天,可以不信地,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唯独不能不相信我!就算全天下人都背叛你,我都不会对你有二心。这十七年来你就真的一点儿都觉察不到吗?!”
黎轩这个名字,我只在十岁时喊了几次,黎子易他喜欢得紧,可是我爹却不高兴,他揪着我说教了一番后,我便不再喊他黎轩。
片刻门开。夏念真冷哼一声,“凌丹,我看你不仅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还是不知死活!”那两道如刀子一般锋利的目光在黑夜中泛着冷光,我不寒而栗,自行退了一步,“淑王妃。”
“来人呐!”一声冷呵,涌出五六个家仆,夏念真拂袖哼道,“王爷有令,把犯上作乱凌丹给我拉下去,严惩不贷!”
众人拉了我便走。在这王府住了四年,我第一次来到柴房,这里摆了些许干柴,堆了一些杂物,房门一关就显得十分阴冷。夏念真似笑似恨,朝我逼近:“不信天,不信地,只信你?呵!凌丹,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直呼王爷黎轩,还叫得这般亲热!你不嫌恶心,王爷还嫌恶心!”
我一直掩藏的秘密被外人知晓,心头慌得厉害,如今这场景与捉贼抓奸的场景的无异。“你早就该在十二年前与凌家三百单八人一样尸首分离,现下苟活到今日,不就是为了王爷么?!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对王爷心心念念,可是王爷对你只有厌恶,日复一日积累而成的憎恨!”
“淑王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见王爷,我要见黎轩。”家仆的力气大得吓人,我动弹不得,砧上鱼肉就如我这般。“凌丹,我是该说你蠢还是说你善于自欺欺人呢?你只是王爷的侍读,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的地位只比宫里的太监高出一点点,你比不过文澜,更比不过我!”
“凌潜西密谋叛乱,辜负皇上的期望,你属凌家血脉,自然该死。当初王爷年少,多番苦求才保住你一条狗命,哪知你不晓得报恩,反而勾搭上了黎赐箫!近些年来王爷对你冷言冷语,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夏念真拂袖,盛气凌人,“失望一点一点积累变作怨恨,怨恨化作如今的仇恨,凌丹,你欠王爷的,如今都得一并还来!”
夏念真朝那几个家仆使了个眼色,众人齐齐上手抓扯我的衣裳。“你们做什么?!”我慌了神,护住衣裳连忙后退。
“王爷受不住你的深情,便叫他们几人好生伺候你!”夏念真的笑容刺眼得很,婀娜转身后还不忘叮嘱一句:“王爷亲自下令,你们可得给我把凌家小公子伺候舒服了。如若不然,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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