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故都时,天刚刚放亮。那人带着我从后门进了黎子易的王府,来到前厅,那人半跪道:“王妃,凌丹带回来了。”我强撑起脑袋抬眼一看,夏念真端坐在堂中,脸上憔悴之色又重了几分:“凌公子,王爷昨日入陵怎么没见你来送他最后一程呀。”
夏念真没来由地笑了两声,“王爷生前最喜欢你,去哪里他都要带上你,昨儿你怎么不来送一送他?害怕了吗?也对,人都害怕死亡,你凌丹也不例外。”我勉强站起身来,横袖抹干唇上的血,“三年前王妃送我去地狱走了一遭,我早已不惧死亡。”夏念真起身慢步而来,步态虽有些不稳,但仍旧不失大家风范。我继续道:“若我没记错,王妃曾经亦说过爱王爷,眼下王妃怎的又不随王爷同去?若要说害怕,你我之间,怕是王妃要更惧死亡一点。”
“你尚且苟活在世,我焉能比你先死?!”夏念真拂袖大怒,不晓得文澜从何处钻了出来,他赶忙上前护住我。夏念真笑了,双泪直流,“子易袒护你就罢了,就连他身旁的狗也要偏袒你。”夏念真放肆大笑起来,步伐越渐不稳,双眼哭得红肿的芊罗上前搀扶,夏念真又道:“文澜,你可还记得当初皇上把你赐给子易时,你说过的话?”
“记得,至死不敢忘。”文澜的声音平静得紧,夏念真道:“记得就好,只要你记得就不需要我来动手了。”屋中有人影闪动,文澜突然拉住我道:“王妃,送走凌丹是王爷交代我的最后一件事,还请王妃莫要再拦。”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带走他!”夏念真怒摔茶杯,刹那间,上百将士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我和文澜包围。文澜的利剑出鞘,十来个黑衣客从屋顶跃下,将我和文澜护在当中。
夏念真回身懒坐在木椅上,声音甚厉:“凌丹,你别急着走,好戏才刚刚开始。今日这场戏你是主角,你若是走了,要叫代以安与黎赐箫如何演?”此声还未落下,名将士就拖着一个物件从里屋走出来,待将士走到我眼前时,我才看清他拖的竟然是以安。
“以安!”我欲上前,文澜一把拽了我。以安浑身是血,脸上尽是伤痕。我又急又气,怒道:“夏念真,你对以安做了什么?!”夏念真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茶后才抬眼看我:“也没什么,只是把三年前我对凌公子所做之事在代以安身上重演了一遍而已。”
我脚下一软,兀地跌倒在地。忽然听得后方一声巨响,一名将士匆匆而来道:“王妃,泰王领着禁卫军来了!”夏念真冷哼了一声,“来得正好,我还怕请不来他黎赐箫呢!”她起身拔出身旁将士的长剑抵着代以安的心口道:“凌丹,过来。”
长剑一点一点刺入代以安心口,我挣脱文澜的手:“你别伤他,我过来我过来。”文澜反手又抓住我,“不能过去!”我哭道,“以春死了,黎轩也死了,我不能再让以安因为我送命了。”
“可是你现在若是过去,代以春与王爷就白死了。”文澜一语戳中我的痛处,我有过片刻的迷茫无助。“玉仟!”黎赐箫身着盔甲领着禁卫军大步而来,夏念真的人往后方退了一步,夏念真拔出了那柄刺入代以安血肉中的长剑,她笑道:“泰王,看来你昨夜夺权一事进行得很顺利嘛,现下就把禁卫军带了过来。”
“夏念真,你放了玉仟我可以饶你不死。”隔了一天一夜未见黎赐箫,此刻见他,我只觉他变了一个人,变得十分冷酷,尤为陌生。夏念真舞弄着手中长剑,媚声道:“泰王,我夏念真不怕死,况且凌丹也不想随你走。”
夏念真突然将目光落到我身上,“对了,凌丹,还有许多事你好像还不知道。想来泰王应该也没有跟你说,今日趁着大家都在,我也当做一件好事告诉你。”黎赐箫突然发作,“夏念真!你是活腻了吗?!”他扬剑砍杀了一人,鲜血四溅。众人急忙调转剑锋指向黎赐箫。
“活了二十一年,的确是有些腻味了。”夏念真神伤片刻又扬剑指向我,文澜立马扬剑指着夏念真。夏念真不以为然,大步而来,“凌丹,你知道你体内为什么会有蛊虫吗?你知道代以安为什么不跟你离开故都吗?你知道十二岁那年你凌家为什么会被灭门吗?”
黎赐箫扬剑直冲而来,众将士横剑抵挡,文澜护着我连连后退,夏念真趁势砍了文澜一刀顺手将我拉了过去。利剑抵喉,夏念真冷呵道:“黎赐箫,你再敢上前一步,我立马送他去地府与子易团聚!”
第47章好戏散场,人走茶凉
黎赐箫扬剑直冲而来,众将士横剑抵挡,文澜护着我连连后退,夏念真趁势砍了文澜一刀顺手将我拉了过去。利剑抵喉,夏念真冷呵道:“黎赐箫,你再敢上前一步,我立马送他去地府与子易团聚!”
“夏念真,你若是敢伤他,我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黎赐箫虽怒,却也未敢上前。夏念真放肆地大笑起来,“想不到你不可一世的泰王也有害怕的东西啊。人在做天在看,黎赐箫,当年你在子易药里下蛊虫时,你可曾想过这颗药会被凌丹吃了?”
黎赐箫目光闪躲,不敢看我。夏念真继续道:“子易十五岁那年生重病,凌丹日夜照料也染疾不起,皇上赐贡药给子易,你趁机掉了包,换了一颗包含西域蛊虫的药丸进去。这颗药本来是给子易的,最后阴差阳错地进了凌丹的肚子。想来也真是讽刺得很。”
我记得,我记得十五岁那年黎轩染风寒,久治不愈而成疾。我也记得当时我自己也病得一塌糊涂,那夜下着雨,很冷很冷。黎轩喂了我一颗药丸说,明日病就好了,他搂着我跟我讲儿时趣事。
夏念真在我耳畔嘲讽道:“凌丹,你没想到吧,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会对你下比毒手。我们聪明至极的泰王做的事不止这些呢。我告诉你,黎赐箫一早就设下了一个大局,从他出现在万州城时,这个局就在他的操纵下一步一步地进行着。他知晓你失忆,他也料定我会为争夺子易引你去上溪找代以安。其实你在上溪见到他那一刻,代以安就已经被他抓,若我没猜错,当时子易是阻止你去找代以安,而黎赐箫十分热情地帮你找代以安。凌公子,你并非痴傻,如今我已经讲到了这个地步,后面发生的诸种事情应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惊得无法自已:“你抓了以安,故意放走中毒的以春,当时以春与以安刚被黎轩放走,如此一闹,以春头脑简单,他只会以为是黎轩出尔反尔。你借以春的死,让我厌恶黎轩,让我憎恨黎轩。反间计与苦肉计,泰王真的使得一手好计策。”黎赐箫看似无欲无求,一副乐天派,却不想他竟这般狠毒,人性可怕,人心更可怕。
夏念真冷笑一声道:“反间计与苦肉计算得了什么,你还不知道泰王使的那一手连环计呢。子易欲带你归隐,黎赐箫借朝臣力量将他逼回了故都,西域告急,他又将其逼上战场。你以为自由了,孰料代以安又不愿同你走了。代以安不是愿,只是他不敢,柳半烟是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只是出身卑微了一些。她为代以安守身不嫁,又为代以安弃了半生家业,相识十年,纵使代以安是铁打的的心,他也不可能不管柳半烟呐~”夏念真又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代以安,啧了两声,有同情又有嘲讽,“只是你代以安守信用,黎赐箫却未遵守承诺。你还不知道吧,柳半烟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死了,我听他们说柳半烟死前一直念叨着你代以安,多好的一个美人,死状却十分凄惨。”
“你说够了么!”黎赐箫额上青筋暴起,持剑的右手似乎是在发抖。夏念真冷笑道:“我说够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凌家小公子还想不想听,若他想听,我就只当做善事继续给他讲,若他不想听,我也不再说。”
“劳烦王妃……继续说下去。”我的喉咙甚疼,泪水止不住地外涌。夏念真稍微松了一点抵在我脖子处的长剑,“凌丹,灭你凌家两百零八口的人不是皇帝,而是此刻现在眼前的泰王。当年黎赐箫的母舅与西域通叛,此事被你父亲察觉,黎赐箫的母妃与母舅连同西域那边的人一起将这个屎盆子扣到了你爹凌潜西的脑袋上。当年黎赐箫的母妃正得皇帝恩宠,其母舅笼络了朝中一半的大臣。凌潜西百口莫辩,被他们硬生生扣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你凌家是被冤枉的,那三千多个亡魂皆是被冤枉的。”
“王妃怎么会知晓这些事?”事情太多,事情太大,我一时不敢相信,这个世界,真真是鬼话多于人话。夏念真道,“自从三年前黎赐箫夺了子易的兵权,我就在暗中帮子易筹划,期间误打误撞弄明白了许多事。且我爹是丞相,这个中事情自然晓得半分。”
“你说完了?”黎赐箫彻底黑了脸。夏念真松了剑,将我推向文澜,“机关算尽又如何,最后还是落得一场空。凌丹,我十分嫉妒你,厌恶你。子易疼你,代以安护你,就连杀人不眨眼的泰王也对你呵护有加。不过我却一点都不羡慕,你虽然生得富贵,百宠加身,但你一点都不自由,像极了一只被豢养在囚笼里的鸟。兜兜转转,你的结局跟我一样,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生来富贵骨,奈何低贱命,所嫁不爱,若求不能。若有来世,我宁愿做乡野一个村姑,与爱我之人相守一生。”
夏念真持剑挡在我与文澜身前,“凌丹,既然子易要你活,你就明明白白地活下去,带着他那一份,努力活下去。”文澜扶了我,又顺手提起地上的代以安,黑衣客护着我与文澜慢慢后退。夏念真一令而下,众将士与黎赐箫的禁卫军厮杀起来。
黎赐箫直追而来,文澜提了我就从后门撤退。一路的刀剑声,一路的惨叫声。禁卫军保卫皇宫,训练有素且人数众多,黑衣客伤亡尽半。文澜提着我入了密道,另一黑衣客提着代以安紧随,我听得黎赐箫大怒,“全力缉拿文澜、凌丹!给我抓活的!”
穿出密道,眼前是城边角的一座废弃寺庙。代以安不住咳血,我不会搭脉,不懂止血,我哭道:“大哥,你快告诉我,你需要些什么药,我去给你找。”代以安握了我的手,嘴巴张张合合,我却听不见他说什么。我凑到他身前才听得一句:“凌公子,我说过,我不喜欢你唤我大哥。”
“虽无血缘,可是我一直拿以春当亲弟弟,一直拿你当亲哥哥。以安,我晓得你怨我,我也不求你能原谅我,这些都没关系,我只求你现在告诉我如何救你。”代以安抚着我脸颊,嘴角的笑容尤为凄冷,他勾了我的脖子,在我耳畔低声道:“你拿我当哥哥,我从未那你当弟弟,还有,我从未怨过你。”
代以安又呛出一口血,“辅药记得日日服,我不能再护你了,惟愿你自由长安。”我连忙搂住代以安,“不要睡不要睡,以安,求求你睁开眼睛,以安……”五脏六腑齐齐发痛,我害死了以春,我害死了柳半烟,我害死了黎轩,我又害死了以安。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我没有烧杀抢掠,我没有大逆不道,为什么我会落得如此结局?
文澜上前探了探代以安的鼻息,他拉着我道:“走吧,黎赐箫应该快找过来了。代以安的尸身只能暂时放在这里,待你平安后我再回来安葬他。”不容我反抗,文澜扛了我就走。
方出大门,禁卫军直逼而来。黎赐箫提剑走在最前列,文澜扛着我又退回到寺庙之中。黑衣客齐齐想着脱身计策,文澜握剑沉思不言不语,我搂着以安那具尚带余温的身躯。屋外的禁卫军不说上千,少的也有八百,纵使文澜他们武功再高也敌不过。
从小爹娘疼我,黎轩护我,文澜虽然不常与我说话,但我仍旧像保护黎轩那般尽心尽力保护我,以春和以安待我更是没话说,柳半烟亦对我有恩。我这一生都处在他们的羽翼之下,受他们庇佑,如今众亲皆离我而去,我也该学着他们的模样去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我放下代以安,缓步走向大门,文澜一把拽住我。我回身掰开文澜的手:“帮我安葬以安,剩下的事……交给我。”文澜又拽住我,“玉仟,此番你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在我的记忆中,这是文澜第一次唤我玉仟,我高兴得紧。展露过片刻的笑颜才道:“我凌家两百零八人,那无辜的三千三百九十二人,还有以春、以安、柳半烟以及黎轩,这些人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不是吗?”
文澜握紧了长剑,我道:“放心,我死不了。”黑衣客抱着代以安上前,我随手拔了一柄长剑横在脖子上。“文澜,那夜之话现下我还给你,能走多远有多远,永远别再回来。”
我吃力地推开门,黎赐箫见我如此架势,便道:“玉仟,只要你留下,我大可放他们走。”我头也不回地走向黎赐箫,黎赐箫一声令下,禁卫军齐齐后撤。文澜与黑衣客绕到寺庙背后,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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