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谷胥挠了挠头,道:“可我是祭过他之后才吃的。”
“祭过?”
斗谷胥伸手比划道:“主子你没办过祭祀么?把大鱼大肉、香酒果脯摆到神龛前,朝神像拜三拜……”斗谷胥双手合十,一脸虔诚,“过一会儿再来看,虽然吃的喝的看上去一点儿没少,可其实神已经吃过了,剩下来的,我们就可以不客气享用啦!”
“……”沈遇竹一时无言以对,只得伸手揉揉他的发顶。他洗手挽袖,又重新舀米做饭。提了沉甸甸的竹箪重又走回屋内,“咚”地放在正伏案小憩的雒易面前。
雒易愕然抬起头来,只见沈遇竹坐在案前,竹箪内端出碗勺,一面盛粥一面忍着笑对他解释前因后果,谑道:“雒大人,你也这么大个人了,怎么饿着了都不知道叫唤一声啊?”
雒易浑身不自在,强颜冷道:“你何必在我面前做作?当我会信你的胡诌么?”
沈遇竹不以为忤,笑劝道:“一粥一饭当思稼穑之艰难。你要汲取教训,若是不争分夺秒把饭菜吃干净,可是会被阿胥吃光的。”
雒易阴沉沉道:“原来你是想看我为一口嗟来之食、落得和野狗相争的下场!”
沈遇竹责难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说阿胥是野狗?”他指了指自己,道:“他可是有主儿的!”
“……”
沈遇竹将勺箸往雒易手内一塞:“好了,听话一点,趁热把粥喝了。”
雒易十分讨厌他这幅哄小孩的神态,但案上米粥热雾袅袅、香气四溢,早把他腹中饥火撩得烈焰熊熊。思前想后,实在无需和自己的身体置气,舀起米粥一看,才发现这看似清汤寡水的米羹望之细腻莹润,仿佛稠牛乳一般,实则是用香梗米煮透,加入莴苣葵藿,又将鲈鱼去皮剔刺一同熬煮而成;送入口中,沾舌即化,只觉鱼肉鲜美异常,鲜蔬清爽回甘,缓过神来之时,已把一大碗米粥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雒易咬着竹箸,仍觉意犹未尽,忍不住往沈遇竹手边的竹箪内望去。沈遇竹摇头道:“晚膳本该清简,你不能再多吃了。”
雒易怔忪不语。他当然知道自己肠胃虚弱,不能遽然进食大鱼大肉,这般补血益气的清粥本是再合宜不过。只是他全然不解沈遇竹洗手作羹汤、伺候得如此殷勤周到,到底有何图谋?
他疑窦丛生,抬眼察看沈遇竹神色,正见他一手支颐,望着自己,神色恬然宁静。雒易心内一动,紧紧盯住他。沈遇竹不惯与人对视,被雒易这样瞬也不瞬地望着,禁不住率先垂下眼去。雒易见他目光躲闪,心道:“他心内果然有鬼。只是不知道在打着什么算盘?”却听沈遇竹问道:“你吃完了吗?吃完了帮我做一件事。”
雒易心道:“是了!他先前刻意市恩于我,现在就要要挟我做一件万般为难之事。”不由凝神戒备,正待与他周旋,却听沈遇竹说道:“去庖室把锅碗给洗了。”
雒易瞪大双眼,愕然不动。沈遇竹眯起眼:“怎么?连阿胥都会帮着拾掇柴火、洒扫庭除,你光吃饭却不肯干活么?”
雒易欲说还休,顿了一顿,伸手收拾碗碟,提起竹箪便走了。绕到庖室,只见一灯如豆,铜鼎、陶罐、橱柜,面孔陈旧,安逸地挤在昏黄的烛光里,散发着一股奇异又和谐的家常味。
他一时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为何身处此地。站了一会儿,负着手慢慢走回屋内,开口唤道:“沈遇竹。”
沈遇竹正在灯下翻看一本旧书,头也不抬问道:“怎么了?”
雒易道:“有老丝瓜瓤吗?”
沈遇竹道:“左手小柜第二个格子里。”
雒易道:“好。”转身老老实实地去了。
第40章蓝眼之死
委蛇记·周不耽
字数:3101
更新时间:2017-11-2710:55:02
门前传来轻细跫音,雒易迅速将半只陶片藏入袖中——那是昨日他佯作失手跌落碗碟,收拾时暗暗留下的,切口锋利,若使用得宜,可轻而易举划开颈部脆弱的筋脉。
他一闪身卧倒在榻上装作小憩,动作正赶在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沈遇竹含笑走进来,冷不防抓住了他的手。
雒易还以为他发现了藏在袖中的凶器,霎时全身紧绷。
“别装睡了,”沈遇竹亲热地晃着他的肩膀,“跟我来一下。”
雒易坐起身,一言难尽地望着他。
“走啊!”沈遇竹催促道。
雒易无声叹了口气,正要下榻,却见沈遇竹后退一步,蹙着眉头打量起他来。
“你是不是……”
雒易的呼吸慢慢提紧,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穿得太少了?”
“……”雒易面无表情道:“我觉得挺好。”
沈遇竹摇了摇头,转身从柜中翻出一件袷袍,不由分说就要给他穿上。雒易拗不过他,忙道:“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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