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群众自然也懒得提醒，纷纷打了哈欠各做各事，等待明天看好戏去。

夜深时分，浪涛拍岸的声音依旧在耳边遥远回响。半夜醒来撒尿，回来时发现靠窗边的床上空无一人。挠挠肚皮，少年打着哈欠愣望数秒，觉得麻烦之余还是随便披上一件外衣，穿着人字拖离开房间。

深夜的沙滩染上大海的深蓝，海面上波光粼粼倒映少许星光，银白色的浪涌一层接一层，一遍又一遍拍动旅行者的心门。沿岸边走去，浪头就在脚边歇止又退去，招潮蟹挥舞小爪牙留下点点脚印，和少年的大脚印一同踏乱这片宁静海滩。

这个时候的海滩还是有零星的一些人。或是情侣或是独自，或牵手漫步或孤单独坐，夜的色彩将其掩盖，收走白天时的疯狂与热闹，剩下不敢戳破的夜深与人静。漫无目的，不经意地寻找，然后，就像是被小指上绑有死结的红线牵引一样，在海岸的尽头，在与夜溶成漆黑的礁石边，少年发现了那抹与月相近的银色。

仿佛隐藏在夜黑与沙白之间，白与黑颜色分明如两个世界的青年。从海洋吹来的风拂动那渗有银紫颜色的齐整发尾，灌入青年胸口与黑色背心间的缝隙，让里面的皮肤与沟壑都隐约可见。

想到睡前见到的某些画面，明明是男性的身体，却拥有稍嫌纤瘦的身板，肌肉线条柔和而不失魄力，肤色柔美而携有魅惑——少年不禁眯细眼睛，集中视力，试图扑捉到背心鼓动时而露出非白和黑的一点颜色。

但在他能找到并满足内心青涩欲望之前，对方已先将他发现。从低处转头，进而抬头，以仰望的角度，用那双洒满粼光的瞳孔，将他映入其中。

“奈斯…？”轻柔如在梦中的声音，风吹乱发丝瘙痒了脸庞，青年提手把遮掩视线的头发顺入耳后，再一次重新、仰望那名伫立在原地，似被什么勾走魂魄的少年。

高与低的对视持续三秒，他终于能从那双紫瞳的魔法里醒来，用轻浮调笑的话语来掩饰自己的不堪，“在这里为明天要穿女装勾搭男人，还要去引鬼出洞而感伤吗？”

“这……”被调戏的亚特一愣，像突然醒起还有这样一回事，嘴角挽起一抹苦笑，“也算是有一部分吧。”

反应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大。

“那……就是说还有其他事情在想咯。”突如其来的压抑感侵入渗满海洋盐味的胸膛，隔着数步的距离，他也一同坐在沙滩上，感受这片广阔的天空与海洋而来的渺小与孤独。

望着海与天相交的朦胧界限，整个世界如只有他和他。

“这是我第一次来海边，所以想再多一些感受海。”抱了膝头，亚特双眼眺望去远方。

偷偷看身边人一眼，他也一样眺望而去。海风撩抚他的颈间和耳畔，扬动他一头松软的头发。深呼吸这片海洋的气息，瞭望这片无垠的夜空，有种想要大声呼喊的愿望，好像天地海洋，都变成了自己的私物。

“以前，我跟大家一起来过呢……”少年回忆，“那时候还举办了超莫名其妙的比赛，最后用苦瓜来打来去，不过我还是获得了冠军啦~~亚特没有来真是太可惜了。现在的话，还未到时间举办比赛吧。”

不转头去，在风撩动发丝的间隙中窥看少年的表情。

他的微笑，让自己笑不出来。

“苦瓜……”沉吟着自己讨厌的食物，亚特的声音飘忽，“那，好玩吗？”

“嗯，很高兴哦。”沉浸在旧日的快乐中，少年笑着应允。

“很高兴……那就好。”奈斯的笑，又让自己跟着微笑。但即使笑了，也不觉得快乐。单薄的衣服挡不住冷风的入侵，不断夺走身上残留余温。下意识抱紧自己，想要做一个自我保护的螺壳。这片天和海大得叫他恐惧，大得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唯有那个徒劳的壳是真实的，给予自己欲哭的热感也是真的。

看到亚特把自己缩成一团，奈斯才终于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妥。

“不觉得很冷吗，回去吧。”

伸手想去捉住对方，却竟被亚特迅速躲掉。

“不，我还想再多呆一会。觉得冷的话，你先回去吧。”

保持住伸手的动作，他的好意又一次被拒绝。就像上次在天台那样，他与亚特之间，被断开成比例为沙滩与沙粒的两个世界。拥有数之不尽沙粒的他，因为那一颗银紫的沙子而焦躁、恼火。

“呐，你果然还是在想些很复杂很无聊的东西吧。就像那个时候一样……”他不懂语言的美学，每一次欲要安慰或抚恤，却总会令最关心的人觉得更加受伤。

奈斯的话像条小小的木刺插在心上，那种痛觉是微小得不足挂齿，却又钻心得令人无法忽视。

握紧了拳头，亚特切齿低声回答，“很抱歉，我就是会想那些很复杂又很无聊的事。我不像天才的你，能快速明白事件的本质，所以，我只能不断地去思考，反省自己做过的事……所以，别管我就好了。你也不爱婆婆妈妈地去约束别人的吧，奈斯？”

亚特的反驳让他烦躁，轻易就放弃理性的思考，“啊，说得是啊。没有钱，又要去想一些绕好多个弯都绕不过来的麻烦事最讨厌了。”少年忍不住粗鲁地骂道，每当碰上拒他于门外的亚特，他就定必会乱了方寸，弃了理智，被情急与关切逼入死角。

明明知道，这样完全不像自己，却又傻傻地陷入这明摆着的魅惑陷阱。

他只能不断地说，像每一个被爱恋迷惑的人一样，被感情蒙骗双眼。

“可是，你除了用‘天才’这个词来说我，难道就没别的选择了吗？真让人笑掉大牙呢……就算是被你、被大家说成是天才的我，也想不通你捉着不放的那些事，不是很讽刺吗？是在说相声吗？是的话还真是差劲到让人笑不出来啊……”

说完这一堆后，他气都喘了。

而听着他废话的亚特，表情亦不见有什么特别变化。

沉湎而哀怜的，那双瞳的颜色，依如迷失于大雾迷宫中的紫丁香花。

“奈斯，你不明白。”看似任性的一句，激怒了少年，又刺痛他遍是鳞伤的心。

“是啊，我不明白。”猛点着头，少年放弃一样地喊，“你不说出来的话，我怎么可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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