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年低头喝汤,从碗边偷偷打量他。那样的神态,不随年华老去,经历了什么,仿佛都不是干扰。这认识,使他无端窃喜,像一眼看到时光尽头,所有最初的心都焚毁了,他还是他的昭。
如果一生可以简单到,只有此时的两人相对。丢弃了心,也无妨。
展昭食罢,点头离座出厅,他便也起身,神思恍惚追上去。见他坐到书案前,他忙铺纸,捋袖研磨,取笔递过来。殷勤备至。
展昭接在手,莫名笑了笑,王爷这是做什么。
永年抬头,昭你不是要写字?难道你此时还不明白,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一句愿意,勾起太多过往。若从来没有过,他愿意。
展昭抚住心口。被意志压得无论多深,那里始终有不甘。似块垒,哽得他紧紧皱眉。
永年慌忙放下墨锭,扎着手不能扶,急急问,又不舒服了?快上床躺着,明天写吧。
展昭摇摇头,放下手。提笔又停住,说道,展某写给朝廷的奏章,也要王爷先过目么?请回避。
永年依言退开五步,陪笑道,昭,你在病休。国事还操心它做什么。
展昭看他一眼,提醒道,蒙王爷替我告病一年,如今期限已满。展某依然是朝廷命官,对皇上莫非不该有所交代。
永年低头许久,望着脚尖说,你想走?
走?展昭轻轻一笑。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走到哪里去。我这样的身体,有生之年,还能奢望去新州,他日领兵抗敌么。
永年抬起头,痴痴看着他。不用领兵,受风霜之苦,不好么。平平安安,让我护着你,不好么。你为何仍是放不开……
展昭不再说,一行行写到尽,卷封妥当,立起往床边走去。
躺下阖目,近日思绪纷至沓来,身心皆倦怠不堪。半睡半醒时,有人爬到旁边,给他宽衣擦面,盖上被子。跪坐着按摩足底。
若真是个铁石心肠,活着岂非容易得多。展昭微微一叹睁开眼,道,不早了,你去睡吧。
永年摇头说,睡不着。你睡你的,别管我。
料定的答案,不知几时发生的心有灵犀。太长久,太荒唐,连无奈也感觉不到了。展昭吸口气坐起,从他手里挣脱。微微一笑说,想看奏折?怎么不直接问我。不相信我肯以实情相告?
一瞬间恍惚,永年咬唇望着他。信与不信,是因是果,还重要么。
展昭闭目靠在床头,轻声又笑。
不放心,是你明知而假装。展某一世声名如何成灰,你最清楚,何必还疑我回京不回京。只不过新州,始终是圣上赐封,我纵不能去,也当留予后人。细想去,只有给于远了。因此奏请朝廷恩准。
为于洋的情义,为于远的前程。为自己无能为力时,世间仍有他一个护蔽。
永年心里一松,随即暗叹。昭,你还是不放心,怕我害他么。你已来我身边,我何必再去为谁费心思。扶他躺下,手抚着额头说,低烧了几天,又是为想这些,想别人。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对我说,让我帮你一起想,一起做。
展昭笑道,你是要我交代后事么。只怕一时还死不了。
永年伸手将他抱住,沉默许久说,你死了,我拿天下给你陪葬。
展昭胸口一紧,推开他侧身向里,扪袖咳嗽。
口口声声说爱的人,原来从未相识。
清晨句芒走出药庐,空荡荡的院子,一眼看见展欣,小小身影站在桃树下,仰头专注盯着枝头。
自从第一朵桃花绽蕾,她就天天早起,不声不响跑来看一阵,才肯做其他事。
去年句芒问她,欣欣,你很喜欢桃花吗,为什么好像看不够?
那时最后一片花瓣飘飘落下来,打在展欣仰起的脸颊上,打出她的眼泪,似乎很痛。展欣垂下头,眼里有些惊慌,问,它们都去哪儿了?还回来吗?
句芒迷惑道,桃花么?它们今年开一次,败了。不过,明年还会再开。
展欣闭着嘴,用力吸气,眼里涌出一大颗一大颗的泪。
句芒慌了,蹲下来扶着她的胳膊问,欣欣,怎么了?告诉姑姑。
展欣忍不住,小声抽噎地说,爹爹怎么还不来。他说要和我一起看桃花,可树上没有桃花了。怎么办?看不到了。怎么办?
一声声的怎么办,问得句芒阵阵心酸。抱着她,不知如何安慰,自己也流下泪来。
如今春已迟暮,又逢落花。此时句芒望着院中,立定了不能稍动。展欣已看见她,跑来牵她的手说,姑姑,去吃饭。欣欣也去。
那天以后,她没有再无助地问过,爹爹怎么不来。只是仍旧看着桃花,从默默盛开,到默默枯萎。
句芒将她的碎发拢到耳后,问,欣欣,住在这里开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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