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顺着瓦檐流成一线,沈庭央还披着花重的外袍,他靠墙蹲下,裹紧外袍,花重身上独有的香气伴着雨水气息包裹住他。
沈庭央后背紧贴冰冷的墙壁。
而这墙内屋子里,就是昏暗中独坐的花重。
沈庭央一言不发,就这样等,时间一点点流逝,天亮再到天黑,他听见送药送饭的动静来了又去,猜想花重此刻是坐在桌边,还是站在窗前。
青州城事务裁断之权,已全部转交给沈庭央,巡卫营偶尔来向他请示。
沈庭央示意他们噤声,走到街口,一一吩咐下去。
他问一名燕云军校尉:“燕慕伊可有消息?”
校尉:“燕大人离京时穿过信,这些天汛期突至,北上道路多有塌方阻断,暂且未收道其他消息。”
沈庭央处理了一应事务,就又回到街边檐下继续待着,看着雨水,沉默无声。
一墙之隔的屋内,花重从凌晨到傍晚,体温不断攀升,眼底泛起血丝,耳后的淤血点渐渐连成暗红斑驳的细网。
天再一次黑下来的时候,他的胃开始间断绞痛,小臂出现第一处溃烂。
黑瘟疫已经在他体内苏醒,侵蚀他血肉皮肤,而后就是内脏、骨骼。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向前去,生命冷酷的一面向他张开爪牙,让他清醒着等死。
沈庭央还在外面,他对疫病的症状烂熟于心,只需按时间推算,就很容易知道花重到了什么地步。
他祈求新药能够起作用,却又再明白不过人生无常,就在这样反复煎熬的拉扯中,迅速憔悴下去。
次日傍晚,嘉善堂的伙计赶来,踉踉跄跄险些扑跪在沈庭央面前:“大人,大人……”
沈庭央扶他起身,自己的四肢却也早就发麻了,道:“别激动,慢慢说。”
伙计近乎语无伦次地道:“有用了!新药起效了!”
沈庭央凝目看他:“真的?”
伙计点点头:“潜伏期的病患从耳后出现血点的时候及时用药,未见发病,血点也渐渐消失,但……”
小伙计脸色突然发白,意识到自己一高兴之下忘了侯爷的事,断断续续道:“但若用药不及时,目前只能遏制病情恶化,没法治愈。”
他说完,忐忑不安地看着沈庭央,可沈庭央脸上并无甚么大悲大喜,只平静地淡淡一笑:“大伙儿辛苦了,既然如此,加紧提炼新药,防止疫情扩散。”
小伙计愧疚之极,却明白此时什么安慰的话也没用,只好道:“世子殿下要保重身体,咱们全城的百姓都感激您和侯爷,老天有眼,您二位都得平安才行。”
沈庭央笑意加深了些,点点头:“回去吧,疫区不宜久留。”
人一走,沈庭央沿着围墙走回原处,手掌贴在墙壁上,冰冷的石砖即便两天过去,也并未被他体温捂热分毫。
“听见了吗?他们说,你和我都会平安的。”沈庭央声音极低地喃喃道,额头抵着墙壁,“现在,我还不能任性妄为。你等等我,等到燕慕伊来接管青州城后,我就进去陪你。”
他已守在这里两日一夜了。
墙内,花重的体温时高时低,全凭他远超寻常人的意志维持着断断续续的清醒。
他恍惚间似乎听到沈庭央的声音,那声音飘渺极了,几乎散在雨里。
花重扶着床边雕花木屏站起来,靠在墙边,冰冷的墙壁让他清醒些许。
他哑声道:“阿绾,是你么?我的阿绾……”
沈庭央额头抵在石砖上,倏然浑身一震,他自幼习武,耳力目力极佳,听见了花重微弱的声音。
他知道,花重给他喂药,原本打算让他沉睡三日,免去这三日悬在刀下的痛苦等待。花重不想让他难过,于是他一直不敢出声。
可他再也忍不住了,花重声音里的虚弱已经无法掩饰,沈庭央手指死死扣住墙壁,抬高声音喊他:“侯爷,我在呢,我陪着你。”
花重眉头微蹙,终于确定不是梦也不是幻觉,微微笑了一下,手心贴着墙壁:“早该知道我们小王爷无所不能。”
沈庭央抬起袖子快速抹了一下眼睛,掌心舒展开,下意识地按在冷硬砖石上,好像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你疼不疼?”
雨还在下。
隔着墙,他们十指相并。
花重忍住喉管和肺里剧痛的咳意,尽力稳住气息:“不疼,别担心。”
“我想回到那一天。”沈庭央浑身脱力,一点点滑下去,跪在墙下,身后是一天一地的雨,雨里笼罩着无尽头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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