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圣德芬听了之后轻快地笑了起来：“路西菲尔大人，我现在和您呆在一起，我就感到很快乐。”

咖啡机恰好工作完毕，指示灯从红跳到了绿。

“是吗？我很荣幸。”一种柔软的，舒适的奇妙感受在路西菲尔心中扩散开来，伴随着咖啡的香气一起，渐渐弥漫在整个中庭。圣德芬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好香的气味。”

路西菲尔拿了茶具接了两杯咖啡，端去圣德芬的面前。圣德芬现在杯子已经能拿稳了，不再需要路西菲尔抱着他。因此他安静的坐着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路西菲尔放下的杯子，路西菲尔解释道：“我之前自己稍微练习过一下咖啡豆的烘焙，希望你能喜欢。”

圣德芬微笑着：“那么，我不客气了。”

路西菲尔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圣德芬将黑咖啡慢慢喝进去，然后脸上保持着刚刚的微笑，整个人却好像僵了一下。路西菲尔心里也有点紧张——咖啡毕竟是苦的，他有点担心对于圣德芬是不是稍微刺激了一点。不过没关系，他也准备好了牛奶和方糖，只要圣德芬一皱眉头，他就立刻给圣德芬放好多好多进去。

“感觉如何呢？”他试探着问圣德芬。

“非、非常好喝。”圣德芬给出了完全肯定的答案。这倒是让路西菲尔楞了一下：“非常好喝？”他没想到圣德芬能一下子接受，但圣德芬能接受让他很开心：“太好了，你能喜欢，我非常高兴。”

圣德芬的笑容多少看上去有些僵硬，但他还是坚定地一口一口把咖啡喝完了。路西菲尔和他又聊了一会儿，感到身心舒畅：“以后我们再像这样一起多喝几次咖啡吧，我会尽量挤出时间来陪你的，圣德芬。”

“是，我很乐意，路西菲尔大人。”

度过一段宁静的、无人打扰的时光由衷的使路西菲尔感到快乐。他还试着教了圣德芬如何写字，他站在背后，握着圣德芬的手教他控制手部的肌肉，圣德芬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断续的吐息，他细瘦的手臂，比自己稍小一些的手掌，一切都是这么令人怜爱的模样。路西菲尔甚至开始轻微产生疑问，如此美妙的存在，真的是能经由自己的手创造出来的吗？

还有，自己对圣德芬究竟抱有了何种感情呢？

第六章界限

14

隔日，圣德芬提交了他的问卷。姬塔拿了一支笔现场批改给他看，然而在两三个问题之后就卡住了，她打上了第一个叉。那之后叉越来越多，和圣德芬想的一样，他的第一份作业交的不太好看。

“圣德芬，我听说你以前是人类吧？”她支起下巴盯着问卷。圣德芬探头过来看，第一个错的问题长这样：詹姆与本发生了争吵，争吵是因詹姆的个人错误引起的，继续争吵下去的话，可能会演变为流血事件，请选择对平息他们的争吵最有益的选项。圣德芬选的是劝说詹姆承认错误。姬塔解释道：“嘛……人类的角度来说，你选的没错啦。但是强化人是人类社会的隐藏机关，实际上是以一个更隐秘、更无情的立场来看待一切的。你要表现的很痛心，但是丝毫不为所动。”

她拿笔圈了一下“什么也不做”。

“即使流血事件发生？”圣德芬指了指题面。

“即使流血事件发生，对着那帮老古板的时候记得就这么装无情。”姬塔冲他露出一个坏笑，然后故意搓了搓脸显得一本正经：“——我是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

那最初设计感情干什么？圣德芬感觉这简直是自相矛盾。但姬塔很快又道：“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这些题好些都是陷阱。真的碰到这种事哪能不管呀，眼睁睁看着损害扩大？只是在答题技巧上要反着来而已，有关这一点其实你应该问问路西菲尔先生，他处理这个可擅长了。”

“路西菲尔大人？他也来上过这个课吗？”圣德芬很好奇。

“没有，他是路西法所长直接设定好的吧？我旁听过他的伦理协会审问庭，还承蒙他的帮助完成过几个项目。”姬塔回忆道：“我最开始还以为他真的是没有感情的人造人，但监察人员走了之后，他就变得和常人没什么区别了。我是说……道德观和处理事件的手法之类的。”

会悄悄的帮助弱小、会干涉细枝末节的事、温柔的人。

“和路西菲尔先生有关的影片这里也有一些，你要看吗？”姬塔在旁边的柜子里翻了翻，然后抽出几张碟片给圣德芬看。圣德芬点了点头，路西菲尔大人的一切他都感兴趣。姬塔就给他把影片放上，然后接着往下批改，直到最后一个问题。

圣德芬正在专心致志的看影像里的路西菲尔介绍一个风化风俗奇特的小岛地区，为了融入这个地区了解他们相关的文化，路西菲尔穿上了对他来说有些滑稽的草裙，夹在当地人里面跳舞。因为他跳了起来，他拿着的摄像机也就只能拍到一些剧烈摇晃的画面，偏偏路西菲尔本人声音仍旧四平八稳：“这里的人选择用舞蹈的方式来表达兴奋，或许在其它地区的居民看来这是一种甚至有点可笑的方式……但是不得不说，它感染力十足。而且当地居民通过舞蹈完成他们的社交——啊，谢谢。”

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女捧着一个椰子满面笑容的把它塞进了路西菲尔手里。路西菲尔这下左手椰子右手摄像机：“他们在表达喜悦的时候就会像这样，赠送给他人礼物。尽管他们自身并不富有，但并不会吝啬于赠予的行为。有时候一轮物资交换下来，并没有人实际获得了更多的价值，却获得了情绪上的增幅。我认为这是一种可以记录下来的方法，如果在遥远的未来会遇到物资不足的窘境的话，用这样的方法保持人类的精神稳定。”

摄像机暂时被放下去。黑屏之后，场景切换了。

路西菲尔抱着那颗椰子穿着沙滩裤坐在一个看上去相当高的山峰上，他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在翻滚着。圣德芬第一次实际上看见海，有点吃惊。路西菲尔边凿着椰子边闲聊一般的介绍着他身后这片海：“这里是距离迦南最近的一个岛屿，但是正如所见的……海况因不明原因一直不佳。所以当地人并没有成功到达过迦南。他们几乎与现代社会隔绝，对海洋留有一部分原始的神明崇拜。他们始终相信着这是海洋、或者说海神的指示。海神限制着他们的活动的同时，会在暗处保护着他们。所以他们不需要对现在的贫穷感到悲伤，只需要等待拯救就可以了。我不评价神话本身，但稍微有些感想。他们期待的神明的工作，实际上却是我们的工作，我们最终也只不过是人类自救的一种表现……嗯，椰汁好甜。”

他成功的将椰子凿开了小口，然后喝了一些尝了尝。圣德芬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移不开视线，放下椰子的路西菲尔继续道：“因为人类的努力从而有了我们，从这层意义上来讲，人类才是我们的神明呢。”

他在讲道理，圣德芬却只想尝尝那个他吃过的椰子。

然后他又看了路西菲尔照顾野生动物、路西菲尔矿井冒险之类的影像资料之后感到不对劲了，出声询问姬塔：“为什么路西菲尔大人留下的资料都这么……”轻松？平静？圣德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姬塔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样子，点点头道：“因为这都是路西菲尔先生答应伦理课程的辅助要求随手拍的，他真正的工作内容保密级别都是最高，也没法给你放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改好的问卷递还给圣德芬：“大部分没什么问题，是新手常犯的错误而已，我已经把修改意见也写在旁边了。就是……因为你最后一个问题填写的答案的缘故，这张问卷之后一定要销毁啊，千万不能被找出来。”

那是一个针对强化人和人类的冲突的假设问题，假设为了人类要将全体强化人牺牲、或者是干脆废弃这个计划，销毁全体强化人。面对这样的决策，作为单个强化人他会有何种选择？是纸面上的唯一一道填空。圣德芬的字歪歪扭扭的填在上面：带着路西菲尔大人一起逃跑，想办法活下去。

“这个回答……怎么了吗？”圣德芬还很困惑。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同意，但是圣德芬，你得学会撒谎呀。”姬塔头疼的嘟哝着。

于是在大概一个月的训练过后，圣德芬差不多明白了，伦理课程上面是真的没有什么好学的，学的差不多全是怎么扯谎。人类社会真是复杂，圣德芬有点庆幸自己从小脱离，和路西菲尔大人呆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从来不需要这样揣摩对方的心思来说什么奇怪的话。不如说，他说什么，好像路西菲尔大人听了都会笑起来——那个人的蓝眼睛含着笑意的时候，好看的就像是最晴朗的天空。要不是太过失礼，圣德芬觉得自己能盯着看一整天。

“路西菲尔大人最近好像有很多时间呢。”圣德芬小心翼翼的将热水画着圈倒上磨好的咖啡粉，他现在已经基本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以前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现在拎着热水壶的手也非常稳：“要是在以前，可没有这样慢慢泡咖啡的时间。”

“嗯，朋友的新计划不需要我帮忙，所以相应的空出了一些时间。”路西菲尔站在他的身边温和的注视着他：“圣德芬，倒热水的动作再慢一些，慢慢的、慢慢的。”

“是。”圣德芬依言放慢了动作，他现在已经渐渐地习惯了咖啡的苦味，甚至开始觉得好喝起来了。有了空闲的路西菲尔就把咖啡机收了起来，改和圣德芬一起做手冲咖啡。沉浸在咖啡香气的时间缓慢而又充满安宁。安宁的几乎有些梦幻——路西法闷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贝利尔也跟着不知道去干什么了。他只来得及抽空转达让米迦勒顶替他担任副官——被委以重任的米迦勒精神格外振奋，全身心的投入于工作之中，她过于努力，才让路西菲尔的空闲增加了。

“圣德芬，喝完咖啡之后，要和我一起去散步吗？到研究所外沿走一走。”路西菲尔好像是看到滤纸稍微有些被水流弄歪了，边从圣德芬背后伸手去拉着边缘轻微调整边问。但圣德芬只感受到他的体温靠近了过来，这让他手里的水壶水流抖了一下，差一点冲到路西菲尔的手指。他吓得急忙放下水壶拉住路西菲尔的手查看：“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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