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在圣德芬的长篇大论之后忽然变了。

旁听席上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但马上又被那个声音打断了。那个声音里面开始透露出一丝不友善：“人类判断路西菲尔将有害于人类。在这个前提下，你究竟能否执行销毁路西菲尔的命令？”

他用嘲讽般的语气补充着：“路西菲尔有着太高的自主权，他的判断很可能是出于他的自私。有害于人类是非常自然的事。将他更换也是很正常的行为不是吗？”

“至于经验、智慧、情感之类的东西。那都是可以定制的东西。只要往你的脑袋里输入相应的概念就可以达到与他的基本一致。”

“所以他究竟有什么继续存在的必要？你做不到吗？驱除害虫。”

圣德芬感觉自己脑袋里仿佛有一根筋绷断了。

“有害于人类？有害于……？？？？路西菲尔大人？”

圣德芬啪的一下狠狠抓住审问席的栏杆，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谁有害于谁？？？”

伦理庭内一片哗然。而圣德芬完全停不下来了，他盯着之前路西菲尔留下的血迹气的浑身发抖：“路西菲尔大人有害于人类？你们判断的基准就是一团垃圾吧？？？那位大人是真的把他的一切都献给了人类，他有多真心就换来你们的这种回报？？？你们怀疑他、伤害他、现在还想销毁他？？？别开玩笑了！！！！”

“安静！”

“他在这里流的血都还没被擦干净！！！”圣德芬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审判席的栏杆几乎被他掰弯了：“他在最虚弱的时候，还在让我对人类不要失望、这就是你们回报他的吗！！！！”

“圣德芬！”

在圣德芬将更多怒吼倾泻而出之前，一个声音强硬的插了进来，打断了圣德芬并将他一把拉回了现实。圣德芬浑身一震，然后扭过头去。

路西菲尔从旁听席冲了出来，越过了栏杆，然后脚步还有些滑稽的歪扭的冲向了审问席，一把抓住了圣德芬的手臂，让他面向自己，然后他脱下外套一把罩住了圣德芬的头让浑身发抖的圣德芬靠在自己身上。圣德芬的视野落入一片黑暗的同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对方是故意的。

他的愤怒开始异样的变质了。他也开始痛恨自己，怎么没有察觉到。这是新的问题，是要激怒他测试他的情绪是否稳定的。没有要废弃路西菲尔这回事，但是自己完全上钩了。刚刚那番话完全就是个跳梁小丑一样的表演——他在最后的最后搞砸了。而这一切还恰好被路西菲尔大人看在眼里……！

路西菲尔将圣德芬抱在怀里低声道：“别动，别怕，我在。”随后他朗声对审判庭内的人员道：“非常抱歉，正如诸位所见的。我还没有完全调整好圣德芬的情感，他对外界的刺激还很弱。我希望中止这次的伦理审查，等待我对他完成新一轮的调整……”

“没有必要了，路西菲尔。”

那是一种来自高位者对低位者的优越和恶意。

“伦理审查的结果现在就可以给出了。不承认代号圣德芬的强化人的人类身份，不允许其进入人类社会。那个不是人类，你爱怎么调整就怎么调整。但不要把他放到这边来。”

“审查官阁下，原本预定的调整期确实要持续半年及以上，但因为伦理审查的提前……”路西菲尔还想继续争论，但被堵了回来。对方满不在乎的道：“你被制造后三天就通过伦理审查了。技术上来说没有做不到的吧？”

“——”路西菲尔无话可说。靠在他身上的圣德芬则在外套里面慢慢的抱住了头。

“伦理审查会结束，散场吧。”

在所有人都陆续走空了之后，路西菲尔打开了审问席的栏杆门，然后将圣德芬隔着衣服抱在了怀里。他抚摸着圣德芬的脊背，尽可能的安抚着因为各种情绪而完全混乱了的青年：“会没事的、圣德芬。你不必把审查会的结果放在心上。”

“我、”圣德芬的声音变了调，带着恐慌和痛苦：“我……路西菲尔大人……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如果我能更早意识到的话……如果我……呜……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路西菲尔只能不断地重复安慰的话语。

旁听席上的四位队长也在那里，但是此刻没有一个人想要走上去提醒路西菲尔停下对圣德芬的安慰。加百列发出一声微弱而无奈的叹息：“原本是人类的圣德芬却被这样的程序给否定了人类身份……这简直是滑稽。”

第十一章裂痕

20

圣德芬陷入了消沉。

准确来说，他应激般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在路西菲尔带他回到住所后不久，他就已经停下了颤抖，并且主动试图转移话题，扮演的和往常一样了。但是这说到底只不过是一种扮演，连番的重压已经让圣德芬无法很好的掩盖自己的状态了。路西菲尔也没有让圣德芬掩藏的意图，他认真的对圣德芬承诺道：“圣德芬，我一定会让你看到外面的风景的。”

圣德芬显然不知道自己努力扯出了一个多扭曲的笑容。他反过来道：“我没事的，路西菲尔大人不用担心。我只是稍微有点……受到冲击，一会儿就好了。”

“不要勉强。”路西菲尔痛惜的皱起眉头，他想让圣德芬将痛苦发泄出来。但是看到他皱眉的表情，圣德芬却忽然像是触电一样绷直了身体，然后道：“路西菲尔大人、我没事的！那个、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调整……对，如果还需要调整的话，我随时都可以。无论做什么都——”

路西菲尔敏锐的察觉到，圣德芬眼下的扭曲或许不光是因为今天的伦理审查。但他不知道起因在哪里，也不知道圣德芬究竟有多严重。不，他应该知道的才对。原本他就是为了想要抚平圣德芬的扭曲才想带他去看看人类社会的。可是如今来看他错了。甚至可能是在很根本的地方错了。他该重新思考要怎么让圣德芬获得正常的人生……但他想不出头绪。

“对不起，圣德芬。”

“为什么您要道歉……？”

圣德芬很害怕。那是人类会有的感情。路西菲尔按照他所学习的缓解恐惧的方式拥抱着圣德芬：“没事的、没事的。”

只可惜，他自己也知道这大概没有起到什么关键的作用。圣德芬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但是变得低落。他红宝石一样的瞳孔因为没有视线的焦点而看上去有些浑浊。路西菲尔知道现在不应当将他一个人留着，但是时间上来说他也不能再继续陪圣德芬下去了。他想了一下，带着圣德芬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圣德芬，睡一会儿如何？等你醒来，我会给你一些让你开心的东西的。”

“是。”圣德芬没什么抵抗，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路西菲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道：“那我出门了，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我会赶回来的。”

圣德芬的视线慢慢转向他。那里面包含着复杂到路西菲尔看不懂的情绪。圣德芬翕动着嘴唇，用微弱如耳语的声音问道：“您不生我的气吗？”

“不会的，圣德芬。”路西菲尔立刻给出了否定的答案，然后俯下身来亲吻了一下圣德芬的额头：“你做的很好了，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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