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意乐意,一万个乐意,宇哥亲自给我点的饭,我当然乐意吃。”我喜出望外,原本给自己规定的“不能吃”,一下就妥协成了“少吃”,一个月才吃一次,不算过分吧,况且吴浩宇都给我送到跟前了,哪有不吃的道理。
“贫吧你就,赶紧吃,吃饱了好上路。”
我心情愉快,没空理会他的调侃,拿筷子悄悄翻了翻底下的青菜,不禁感叹男生细心体贴起来可真要命。
“阿宇,你要是女孩子就好了。”
吴浩宇似乎是噎着了,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说:“我不是。”
最近因为视频录得多,手机一直在提示我储存空间不足,趁着晚自习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终于得空清一清内存了。
先是删了几个不常用的软件,清理了各个程序里的缓存与记录,接下来就是相册这个大头。既然视频暂时不能删,那就只能删删照片了,按时间递退,其中最近有一张是元旦那天在大学体育场上拍的,普普通通的一张风景照,更像是随手按错了不小心照到的。
当时我去上厕所回来,远远看见吴浩宇蹲在地上摆弄手机,那天我们都没带支架,只能找些石头垫着,吴浩宇每次都得调整好一会才能恰好地把手机竖直卡在其中。我一走近体育场,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吴浩宇专心致志地调着手机摆放的角度,我突然就想给他照张相。
其实这张照片什么都没有,我没有把想照的人影放大,也没有把他对在镜头正中,画面里主要是褪色的塑胶跑道、草坪、半个足球门和远处的大看台,清早的运动场上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吴浩宇顶多算是那零零星星当中的一个。
我将照片双击放大,吴浩宇的轮廓模糊得不像样。我返回相册继续往前滑,并不打算把这张删掉。
距离上次回香港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加之其间跨入到新的一年,如今更有种一切都重新开始的感觉。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好像已经成为了很久远以前的事,现在回想起来,我记得最清楚的不是那次感情上的重击,而是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时候,我乘地铁将要抵达天后站前,车厢屏幕上滚动的报站:下一站天后。
我不常搭港岛线,路过天后的次数也不多,印象里它就只是个普通的地名和站名,倒是那首同名歌曲经久不衰,旋律朗朗上口,大概每个人都能哼两句,我依稀记得其中一句特别应景——
我没有歌迷有他景仰。
吴浩宇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言语无形,可他说过的话分明像是能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信心,厚重有分量。他也从来没说过什么“加油”、“我相信你”、“你能行”这种没灵魂的空话,更多时候他只是坐在跑道边上,在本子上写写算算,然后抬头看我一眼,歪着头对我说:“你还挺厉害的。”
真的,那一天我浑身充满力气,心中无限感慨,假如有机会我真能站在大的领奖台上发表感言,我第一个要感谢的一定是吴浩宇。
可是……除了这些呢?
那件收在他的衣柜里的我的校服,始终让我疑惑。
其实我心里有过一个念头,或者说是一个倾向,直觉吴浩宇这个行为的原因会偏向于这个倾向。我直直奔着这个倾向去了,观察了吴浩宇好些天,可在我看来他实在是没有任何不妥和破绽,无论是原来没有留意,还是如今刻意留意了,吴浩宇的表现都正常得不得了,他是对我好,可他对所有人都一样,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而我就算是想破头,除了得出“吴浩宇就是个好人”这个结论外,一无所获。
我又想想出个什么呢。
吴浩宇真的很好,如果他是女孩子就好了。
每两个星期高三级组都要开师生例会,各个班派学生代表参加,代表班级做五分钟的发言,汇报复习进度和分享学习心得,以及听取老师们对大家备战高考的鼓舞,第二天学生代表们人手交一份会议报告,统一张贴在校园宣传栏供师生阅览。
我第一次听说这个例会时还觉得挺新奇,可按照吴浩宇的描述,这是个大家相互推辞、谁都不愿意去的活儿。
例会一般被放在下午放学前的两节自习课进行,全级一共十六个班,每个班占五分钟,加上前后老师校领导絮絮叨叨简单说两句,少说两个小时就搭进去了,平时大家每天的作业堆积如山,去开会自习课又得打水漂,任谁都不想做这个牺牲,可偏偏班主任发了话,让班干部起带头作用,轮流包揽这个任务,所以从他们去年八月份开学到现在,吴浩宇已经去过两次了。
以上是吴浩宇给我科普的信息点,同时他难得真心实意地抱怨了一句:“学校以为是给我们冲刺高考定期打了强心针,但其实根本用不着,你看这些人谁乐意去啊。”
这天又到了级组例会的日子,吴浩宇下了课就往外走,尽量不在教室里待,班干部们个个避免交流,心怀鬼胎,跟谍战片似的,我把全程看在眼里,乐不可支地给不知游荡到哪里去了的吴浩宇发消息。
可我只是去了一趟厕所,走开了一小会,回来就见吴浩宇被班长逮住了。他们在班级后头低声交谈着,两人都一脸为难的样子,吴浩宇还要再多上几分无奈和不耐。我默不作声地回到位置上,吴浩宇见我回来,朝我扬了扬头,转身背向我,把班长拉近了些,继续说话。
这是不让我听清楚的意思啊。
不让听我就偏要听,我靠在椅背上,身子朝后仰,伸着脑袋往吴浩宇他们那头凑。
“……怎么又让我去啊,这学期我已经去过两次了,都是班干,这事应该轮着来吧,一次两次没关系,但每次都让男的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那现在这样算什么呢,开会这种事情男的没义务让着吧,谁都不想去,凭什么该到她们去的时候我们还得替她们去……”
“……你不用跟我讲,我也不想去,谁爱去谁去吧……”
“……那我去跟老班说,既然口头安排没人听,就干脆排表好了,该谁去谁去……”
我大概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吴浩宇这种和和气气讲道理的,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己所不欲的道理人人都懂,懂得勿施于人就难了。
班长继续跟他磨,没完没了地说,怎么听都还是想让他再去一次的意思,我还就纳了闷了,吴浩宇平时也不是个老好人的形象,怎么这类事情老是能找到他头上?
我不像吴浩宇,我不会和和气气跟人讲道理,我也看不过吴浩宇和和气气跟人讲道理,我把凳子“哐当”一声坐定,皱着眉转过身,盯着班长说:“他说不去,你听不明白?”
我的声音大概是有些严厉,教室里瞬间静了下来,大家纷纷往后头看。
其实我该厉声相向的对象不是班长,他自己也是个去过三回的人了,尤其这事上跟我们都属于男性阵营,但眼看着吴浩宇又快妥协了,这我就忍不了,但我又不能抓个小姑娘来逼人家去,只好先吓唬吓唬班长。
全班静了,面前两人也愣着没接话,正好让我站起身对着这一教室的人继续说:“有的人不想去就能不去,这是什么特权?那吴浩宇还不想去呢,他有没有特权?谁的时间不是时间,开个会能要你命?都自觉点吧,这次该谁去谁就去,别这么费劲了,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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