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帆已经陪妈回家休息,我到走廊拐角的窗台上吃外卖的馄炖。他在电话那头事无巨细地汇报着这两天里发生的琐事。北城昨夜落了薄雪;可可穿了新买的羽绒服;楼下超市新到了一批榴莲,他买了一个,但是可可嫌臭;苏哲在家做饭把毛衣烧了个窟窿,自己没发现,还穿到医院来了……
我又困又饿,没有太多精力跟他应和。
他顿了一下,又说,“昨天我给张主任打了个电话。”
“张主任?”
“对。”
就是给父亲主刀的那个医生,据说是省城的第一把刀,人称张一刀。
其实我心里清楚,入院以来一路顺畅,又备受关照,一定是杨从白在背后想办法帮我们打了招呼。
我咽下嘴里的馄饨,“是吗。”
“其实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杨从白说这个张一刀是他大伯的师弟的学生,水平很不错,就算放在全国也排得上号。杨从白又说,论经验自己可能没人家丰富,但至少论辈分自己是不输的。
“……我也问了一下苏哲,我们的看法跟张主任基本一致。”
我把最后一个馄饨吞进嘴里,“所以没救了是吗?”
“于飞……”
“我知道。”我把塑料汤勺扔进碗里,“医生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了,你不用再特意打电话告诉我。”
“我知道你很难受……”
“你不知道!”我大吼了一声,还嫌不够,“你别用那些对付患者家属的套路来对付我!”
他不说话了。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那么激烈,又那么可笑。
静默中,我听见那边是可可在问,“爸爸,叔叔跟悠悠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的眼泪刷地流下来了。
“你要跟可可说话吗?”杨从白问我。
“……不了。”
“那我带她过去吧。”
“不用了。”我拿手背抹了下眼睛,“我妈说天太冷,别让孩子折腾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好,我明白了。”
我挂断了电话。
下午于帆来换我,说悠悠在家闹脾气,叫我赶快回去。
上厕所的时候我在镜子里打量了一下自己,胡子拉碴的,眼睛也通红,一脸的憔悴。我这身衣服也一直没换,可以说是很有味道了。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话虽然残酷,但道理却是真的。多子多福也不是旧思想的糟粕。要是我和于帆都成了家,都有另一半,这种时候还能多个人支撑。
至少能多睡一觉。
走到医院门口,正好前面停了辆出租车。里面的人刚下来,车门还没关。我怕被别人抢了先,连忙跑过去喊,“师傅,永春路走吗?”
刚下来的人回过身,我也愣住了。
他结结实实地把我搂在怀里。
这是杨从白啊。
我怎么能没认出来呢。
他身上还是那股干净的味道,在干冷的北风里凝结不散,好像有某种魔力,能抚平什么。
师傅急了,“到底走不走啊?!”
一上车我就靠着他睡着了。
我就这么毫无计划地把杨从白领回了家,悠悠大喜过望。本来只盼着爸爸,没想到叔叔也来了,买一赠一,他很满意。
与悠悠的欢天喜地相反,妈不仅意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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