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风看着对面脸色冷淡的穆槿,微微一笑道:“你倒真是随了穆公子的性子,淡漠得很。”穆槿缓了缓脸色,道:“我家公子究竟为什么不能出来见我?耿楼主究竟要把公子怎么样?”夺风道:“我解释多少遍了,少爷没把穆公子怎么样,只是现在真的不便出来见你。”穆槿脸色又冷了几分,道:“如此,那就先告辞了。”夺风忙拦下穆槿,笑道:“你我二人许久未见,叙叙旧还不行?”穆槿道:“我没这个闲功夫。”夺风替穆槿添了茶,道:“少爷对穆公子情深意重,你真的不用担心。”穆槿便不说话了。夺风笑了笑,又道:“这家酒楼菜色还不错,你尝尝?”穆槿还是不放心,道:“我还是要见公子才行,耿易丢了,我……”夺风忙道:“少爷已经派人去找了,你就别再让你家公子担心了。”穆槿还要再说,却见一门徒走了进来,对夺风道:“夺风大哥,人找到了。”夺风对穆槿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又对那门徒道:“人现在在哪?”那人道:“在避尘楼。”穆槿闻言,立刻走了出去,夺风忙道:“哎,你多少吃点再走啊……”然而穆槿早已走远了,夺风无奈,只好吩咐小二将菜打包,让门徒带走。
耿易这是第二次进避尘楼,这一次的心境却跟上次完全不同,耿易不禁感叹,“难怪公子总说要多出来历练,此话果然有理。”耿封尘进来的时候,就见耿易正毫无畏惧的四处打量,不由得笑道:“小易,好久不见啊。”耿易对此人早已败光了好感,于是不冷不热道:“我家公子都没叫这么亲热。”耿封尘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可有受伤?”耿易道:“多谢关心,我毫发无损,你快带我去见公子,我有要事找他。”耿封尘道:“你要说的事,他都知道了,你就别再说这些事去烦他了。你要见他可以,不过,你要有准备,他……不太好,你到时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耿易心中一惊,急道:“快带我去!”
直到见了穆倾容,耿易才知道这个不太好是有多不好,穆倾容躺在藤椅上,身上盖着薄毯,见了耿易,略微笑了笑,道:“你来了?”耿易眼眶立刻通红,几乎就要哭出来,挪着步子走道穆倾容身边,像有万般委屈憋着,此刻见了最亲近的人,不由得要全涌了出来,又见他这幅模样,心疼到无以复加,随即,又在心底生出一股戾气来:公子从来不曾受过这么重的伤!他非要将伤他的人千刀万剐不可!穆倾容见状,心中一软,温声道:“耿易,我无碍。”耿易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你只告诉我,伤你的人是谁?”穆倾容摇头道:“伤我的人,我自不会放过他,何须你来报这个仇?”耿易抹了一把眼泪,道:“古人云,有仇不报非君子!谁伤你,我就杀了谁!”穆倾容叹道:“别气了,善儿可好?”耿易神色终于柔和了几分,抽噎道:“好着呢,就是想你。”耿易半跪下来,对着穆倾容带着些撒娇意味道:“我也想你。”穆倾容揉了揉耿易的头顶,微微一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耿易嘟囔道:“我还小,我才十四岁。”穆倾容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是啊,他都十四岁了。”耿封尘在一旁干咳两声道:“十四还小啊,我们十四岁的时候,都扬名江湖了,尤其是你家公子最有名气,啧啧啧,小小年纪就不知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每回出门,蔬果鲜花不知要被砸多少,那场面……”穆倾容淡淡瞥了耿封尘一眼,耿封尘视而不见,很有些不爆出些猛料来誓不罢休的意味,他像突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自己先笑了好一会,弄得穆倾容耿易二人莫名其妙,耿易被勾起了心思,好奇道:“什么事这么好笑?”耿封尘好不容易笑够了,才略喘着气笑道:“容儿可还记得凤悠然?别人家姑娘都是扔鲜花,她倒好,直接朝你扔了件大红色肚兜,那肚兜上还绣着一对鸳鸯,扔得那叫一个又快又准……耿封尘再忍不住了,又继续大笑起来,耿易听得瞠目结舌,不由得也笑出声来,又想起事关穆倾容脸面,偷偷瞥了一眼穆倾容神色,却见穆倾容颇有些无奈的样子,嘴角却是挂着笑的,耿易于是放心大胆的继续一边笑一边问道:“那女子行事这般大胆,她是谁?如今在哪呢?”耿封尘逐渐收了笑,道:“她是凤鸾阁的大小姐,为人泼辣,行事大胆,据说至今还守着容儿的画像不愿嫁人呢。”耿易一听凤鸾阁,笑容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恨声道:“又是凤鸾阁!”
第22章木簪寄意
耿封尘笑道:“怎么?你跟凤鸾阁有仇啊?”耿易很想把那很有可能是凤鸾阁少主的面具男子说出来,但又想到那人不但出言不逊还挑拨离间,便不想平白惹穆倾容心烦,于是一脸不快道:“听槿哥说,凤鸾阁不是什么好东西!”穆倾容神色淡淡的,道:“穆槿从不会说这样的话,可见是你自己于凤鸾阁有恩怨?”耿易把脸撇在一旁不答话,穆倾容又道:“是什么时候的事?”耿易气呼呼道:“有一个戴着面具的丑男,据说是什么破少主,之前与他交过手,他差点毒死我呢,好在有千草丹。”穆倾容与耿封尘对看了一眼,耿封尘道:“此事……我们都知道了,你就不要再提了。”耿易想着之前耿封尘交代的,心道:该不是又说错什么话,又让公子担心了吧?于是就乖乖闭上嘴巴,无论如何不肯再说那些事了。又见穆倾容神色似乎暗淡了些,便起身道:“听闻槿哥在避尘楼,我去找找他。”穆倾容隔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耿易于是十分麻利的一溜烟跑了。
穆倾容看着耿封尘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耿封尘摸了摸鼻子,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告诉你……不过之前我跟你提过,凤潇影似乎与冰清阁韩笑语勾结,那银丝阵就是出自韩笑语的手笔。”穆倾容点点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没把冰清阁怎么样吧?无凭无据的,贸然挑衅江湖门派,恐怕会……”耿封尘笑道:“放心,我可不像耿易那般鲁莽,只是暗中给了点小教训罢了。”穆倾容又看了看耿封尘,耿封尘举手道:“我发誓真是小教训,没出人命。”只是把大半个冰清阁的门徒打残了而已,一时半会,冰清阁想掀风浪都不可能了。穆倾容放下心来,又道:“让穆槿回去吧,他要见了我这个样子,只怕对冰清阁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一个耿易……只怕要出乱子。”耿封尘道:“穆槿是个沉稳的性子,不会乱来,但是他若没见着你,只怕不会肯回去。”穆倾容又微微叹了口气,耿封尘立刻道:“那龙脊虽有重塑骨血之奇效,但避尘楼毕竟药材稀少,不比药林谷,不如,我带你回去?”穆倾容点点头道:“好,有穆槿耿易在,又有师伯……”耿封尘不容分说道:“那我也还是要去的。”穆倾容便咽下后半句话,不再说了。耿封尘笑了笑,柔声道:“从今往后,你在哪我就在哪,再不分开了。”穆倾容垂下眸子,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心道,再这般下去,自己恐怕就要在耿封尘的温柔里彻底沉沦了,一旦沉沦其中,日后,便是两个人的万劫不复……
二人决定次日启程回药林谷,耿封尘于是将穆倾容抱进木制的轮椅里,推着他去后院看梅花,穆倾容看着花闭眼叹道:“可惜穆云山庄里的梅,我一次也没见过,倒辜负了你一番心意。”耿封尘心里咯噔了一下,开始后悔当年一气之下把穆云山庄的梅挖了,如今又不好说出来,万一日后穆倾容回穆云山庄,他要如何跟人提起此事?耿封尘试探着问道:“你这十年都不曾回去过么?”穆倾容淡着眸子道:“不曾。”耿封尘想了想,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干脆趁他回去前,又把梅树重新栽回去?穆倾容却垂着眼帘道:“不知。”耿封尘愣了愣,知道穆倾容那一腔愁绪满满的心思,于是便不再提此事。又仔细瞧了瞧穆倾容,见他虽面色平静,却像隐着忧愁,一双好看的柳叶眼里总这般暮气沉沉,没什么鲜活气,耿封尘暗暗心疼,他能让自己放下过往,却不知要如何劝解爱人心中的心结。耿封尘从怀中摸出一根木制发簪,递到穆倾容面前,略显忸怩道:“送你的……你要是看着顺眼,就收下吧。”
穆倾容看着眼前这根黑色木质发簪,像是用梅树枝削刻而成,竟散发着极浅极淡的梅香味来,末尾则雕刻着几朵梅花,上了色,栩栩如生。鲜红色衬着黑色,倒显出一些淡雅来。见穆倾容迟迟不接,耿封尘心中有些黯然,慢慢收回了手,穆倾容还是不接,耿封尘在心里叹了口气,手腕一抬,将发簪仔细插进穆倾容如丝发髻里。又把他原本那枚木制发簪拔下来,收进袖中。
穆倾容:“……”
耿封尘柔柔一笑道:“云鬓斜簪,缘情寄意,你收了我的发簪,往后便是我的人了。”
穆倾容淡淡道:“日后你会后悔的。”
耿封尘笑道:“得卿一人,此生不换,死生不悔。”
穆倾容暗着眸子,有些说不出口的话,似乎马上就要喧之于口,耿封尘却叹息一声道:“我对你一片真心,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你现在不信,时间久了便能知道了。”
穆倾容闭了闭眼,心中藏着的那些话,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一行人回了药林谷,善儿收到消息,早早的就等在谷口,见了下了马车坐着木轮椅缓缓行过来的穆倾容,善儿哇的一声哭出来,奔到穆倾容身边大哭道:“师父,我想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穆倾容帮善儿试了眼泪,柔声哄道:“师父没事,过些日子就能好了。”善儿一张小脸上挂着泪水,抬头眼巴巴的看着穆倾容,看上去又委屈又可怜。耿易拉了善儿的手,勉强挤出个笑来,道:“公子会好的,外边日头大,公子重伤初愈,不宜久待,先回去吧。”善儿这才起身,与耿易一路推着穆倾容回谷去。耿封尘在后边看着,颇为欣慰的笑了笑,仿佛看着自己一双儿女似的。穆槿看着这人一脸亲爹似的慈祥笑容,心道:“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谷中一切如旧,赵钱孙李四位门长只过来看了眼穆倾容,便十分有眼力劲的一起离开了,看那耿楼主对谷主的样子,牙都要酸掉了,再重要的事,也还是晚上再来找谷主商议吧。
耿封尘却丝毫不以为意,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全都理所应当。穆倾容看着伸在自己嘴边的勺子,颇有些无奈道:“我自己来吧,又没全废。”耿封尘依旧伸着手不动,直到穆倾容吃了,耿封尘才笑道:“我喜欢伺候你,再说,如今在长新骨,不宜多动。”穆倾容道:“就因为在长新骨,所以才要适当动动才好,这一身功夫才不至于废了。”耿封尘见识过穆倾容所说的“适当动动”,咬着牙关,忍着全身疼痛,大汗淋漓,坚持着行走,运功。一想到那些,耿封尘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心疼。穆倾容见状,岔开话题道:“你再不喂,药该凉了。”耿封尘回过神,又喂了一勺药,小心翼翼问道:“当年……你也是这般么……”穆倾容默然了片刻,垂着眸子,淡声道:“嗯。”当年的样子,那真是惨不忍睹,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好骨,若不是师父,自己如今早已是一抔黄土了。耿封尘又问道:“你不能讲讲十年前的事么?当年,你是怎么到药林谷的?是谁把你害成那样?”穆倾容闭了闭眼,心中渐渐漫出闷闷的疼痛来,当年的事,如非必要,他绝不愿再提,也不愿再想,一想,便又是漫无边际的疼痛和暗无天日的深渊。穆倾容动了动嘴唇,心想那些事总该有个了结,趁着现在耿封尘还未陷得太深……耿封尘却突然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穆倾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耿易的事,他若要问,你便告诉他吧,不要再瞒着。”耿封尘笑了笑道:“好。”又宽慰道:“其实他知道了也没什么。”穆倾容摇了摇头,心道:“事情远不止你想的那样……”耿封尘又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太劳神,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我帮你揉揉额角?”穆倾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昏暗的密室内,本就不宽敞的空间里充斥着刺鼻的药味,戴着面具的男人寒着声音对面前之人道:“若还是研制不出药林谷的千草丹,那些草莽大夫可就性命难保了。”那人立刻跪伏于地,颤声道:“请主人再宽裕些时日吧,千草丹他们一定能制出来的。”男人冷笑了几声,道:“最好快些。”顿了顿,又寒笑道:“在这之前,不如先送药林谷一份大礼吧,看那穆倾容还要躲在避尘楼里做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那人抬着头,揣测道:“主人的意思是……那位?”男人习惯性的扶了扶面具,歪着嘴角笑了笑,让人不寒而栗。
凤鸾阁大小姐的房门,被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一封信件被静置在桌案上最显眼的位置上,那扇门又悄无声息的合上,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与此同时,流云阁柳絮的房间里,也悄然多出了一封信来。
第23章天眼
善儿眼巴巴地望着厨房,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耿封尘,你到底做好了没?”耿封尘拍了拍身上的灶灰,端着一旁精致的点心和一盘菜肴出来,放在石桌上,笑道:“直呼其名,没大没小。”善儿道:“那我该叫你什么?”耿封尘想了想,突然挑了挑眉,凑近善儿极尽慈祥的笑道:“不如,你叫我师爹吧。”善儿一边吃一边点头道:“嗯好吃好吃。”狼吞虎咽的吃了好几块糕点,这才道:“嗯?师爹是什么?”耿封尘笑道:“你别管他是什么,只要你叫我师爹,以后我便每日给你做点心吃,好不好?”善儿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道:“那……”“不好!”耿易不知从哪冒出来,大叫一声,吓得善儿差点把糕点掉地上,善儿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道:“为什么不行?”耿封尘道:“是啊,为什么不行。”耿易道:“他要叫你师爹,那日后我岂不是也要叫你师爹?白白的矮了一个辈分!”耿封尘好笑道:“奇怪了,善儿叫我师爹关你什么事?”耿易却突然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耿封尘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大声道:“哦,我知道了,你将来想娶……”耿易大惊失色,冲上去一把捂住耿封尘的嘴巴,又急又羞道:“你闭嘴!”耿封尘朗声大笑道:“好,不叫师爹也行,那你们二人就叫我叔父吧!”耿易不满道:“还是矮了一个辈分啊。”耿封尘笑道:“傻小子,你本来就矮我一个辈分!”耿易渐渐变了脸色,道:“你什么意思?”耿封尘也逐渐收了笑,心道,真是个聪明的小娃娃,只是随口说了两句,他就起了疑。
耿封尘对善儿笑道:“好善儿,这点心啊,你师父最爱吃,你要不要……”善儿立刻站起身,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我这就拿去给师父尝尝!”说完,人已经一蹦一跳的跑远了。耿封尘赞道:“好孩子。”耿易冷着脸道:“现在,你可以说了么?”
耿封尘看了看面前这个少年,见那张稚嫩的脸上充满着知晓答案的渴望,耿封尘心中一软,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耿,你我本就是一家人,我的确是你叔父。”耿易忍不住颤声道:“我父亲是叫耿旭么?”耿封尘点点头,道:“是。那戴面具的男人都跟你说了吧?穆槿跟我说……”耿易身子不可控制的抖起来,又颤颤巍巍道:“这么说,那人说的都是真的?公子……真的杀了耿旭?我真的……认贼作父?”耿封尘一时间像没听明白,愣愣道:“容儿杀了耿旭?谁告诉你的!”耿易稳了稳心神,一颗心脏跳得极快,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侥幸道:“你不知道这件事?这么说那人是骗我的对吧?”耿封尘冷然道:“你跟着容儿多少年!他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耿易像落下了一块心中巨石,抚着胸口兀自笑道:“就说那人是挑拨离间!”耿封尘眯了眯眸子,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道:“你父亲,我兄长,的确是被人杀害,我查了十年都没查到凶手,看来那人,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耿易不确定道:“你真是我叔父?”耿封尘神色缓了缓,道:“是。”耿易不自觉得涌出泪来,却倔强得不肯让它掉下来,他从来不敢想,这世上除了穆倾容,他还有亲人……耿封尘安抚性地拍了拍这小少年的肩膀,缓声道:“你跟我说说,那人长什么模样,什么样的声音?”耿易仔细回忆了一会,垂头丧气道:“他戴着面具,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忘了他什么样的声音了……”耿封尘道:“没事,我去找容儿商量商量。”耿易道:“我能去么?”耿封尘笑道:“你就别去了,带着善儿去玩吧。”耿易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耿封尘笑出声来,道:“先前是谁说自己还小的,还缠着容儿撒娇呢,我都没对他撒娇过……”随即又正色道:“我和容儿会处理好这些事,我们都不会希望把你扯进这些事情中来。”耿易嘟囔道:“那好吧……”
耿封尘一边推着木轮椅慢慢地走在烂漫山花间,一边低头对穆倾容道:“你说那人究竟会是谁呢?”穆倾容摇头道:“没有头绪,派去追查的暗卫也没传回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耿封尘又道:“你觉得,此人会是凤潇影么?”穆倾容道:“你觉得呢?”耿封尘笑道:“当年是你们最交好,我跟他可不熟,我见了他兄妹二人就头疼,都不是什么好人!”穆倾容道:“何以见得?”耿封尘理直气壮道:“敢肖想你,便都不是好人!”又立马反应过来,道:“当然了,我除外啊。”穆倾容淡淡笑了笑,像忆着往事道:“潇影此人,为人潇洒不羁,又随性洒脱,我倒真没法将他与那面具男子联系在一起。”耿封尘幽幽叹道:“你还真是不怕我吃味啊……”穆倾容笑了笑,道:“别闹。”耿封尘就喜欢这样闹一闹穆倾容,看着他这样笑着,就觉得添了些活气,他心里便觉得舒坦。穆倾容想了想,又正色道:“不过人心最容易生变,过了十年之久,我如今也不确定。”耿封尘点点头,道:“其实这些年倒没听过他有什么越线之举,倒是他那妹妹……”穆倾容道:“悠然?她又怎么了?”耿封尘这回是真气着了,道:“很好,我今晚就去凤鸾阁,将凤悠然绑了扔到江里去喂鱼!”穆倾容笑道:“她得罪你了?”耿封尘气笑了,“她肖想你啊!肖想到现在啊!还自称是你的未亡人!还给你立衣冠冢!你说!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悠然悠然的叫这么亲热!”穆倾容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对于穆倾容十年前发生的事,耿封尘心里其实是在意的,他心疼穆倾容一身伤病,在意穆倾容藏于眼底的哀伤,可他又不想对穆倾容追问着不放,一来不想让穆倾容心烦,更多的,却是对心爱之人小心翼翼的呵护,这是他放在心尖上放了十年的人,便是半点委屈都舍不得让他承受。他不能问穆倾容,也不能问穆槿,便只好来问药林谷这嘴门最不牢靠之人。
张彦鹤被他缠得实在没了法子,打起架来又难分胜负,斗起嘴来也是不分伯仲,于是只好举手投降道:“好好好,你问你问,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耿封尘道:“前辈请讲。”张彦鹤摸了摸胡子道:“易容术!”耿封尘十分爽快的答应道:“没问题!”张彦鹤这才放了心,随便找了块石头往上一坐,道:“问吧。”反正怎么回答那还不是随自己?
耿封尘正了正脸色,道:“容儿身上的毒,到底能不能解?”
张彦鹤眉头一抬,不着痕迹地瞧了瞧耿封尘,心道,还以为你一定是先问十年前发生的事,没想到最关心的是他身上的毒?张彦鹤道:“那毒是肯定不能解的,不过也不碍事,他身上常备着药,发作了吃几颗就好了,死不了人。”耿封尘默然了片刻,道:“哪个混蛋对他下的毒?”张彦鹤立刻跳起来,大声嚷道:“你才混蛋!他师父给他下的,还能害他么!再说那天眼也算不得毒药!”耿封尘追问道:“为什么对他下这个天眼?”张彦鹤已经在后悔自己没沉住气了,有些泄气道:“反正……不是害他,而且死不了人,下一个问题!”耿封尘点点头,不再追问,又道:“那他割腕放血治的又是什么?”张彦鹤这回小心了,想起之前耿封尘好像问过那是什么毒……张彦鹤于是道:“毒!”耿封尘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是什么毒?我问他他不说,他说您知道。”张彦鹤瞪着眼惊讶道:嗯?他这么说的?”耿封尘脸不红气不喘的点头道:“是啊。”
张彦鹤在心里把穆倾容骂了好几遍,自己编不出便赖在我身上,实在可气!我上哪去给你编个毒药出来!
见张彦鹤不说话,耿封尘也不急,只静静地等着,张彦鹤拿眼瞥了瞥耿封尘,耿封尘立刻露出一个十分友善的笑容来,张彦鹤立刻收了目光,摸了摸鼻子,一双黑色的眼珠滴溜溜的四处乱看,最后将目光停在石桌上,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道:“嗯……此毒……乃是……卓石丹!对,就是卓石丹!”耿封尘半信半疑,道:“他是怎么中的这毒?”张彦鹤略显心累,无力道:“我怎么知道……”耿封尘于是换了个问题,道:“那他,是怎么来的药林谷?”张彦鹤破罐子破摔似的道:“捡来的!”耿封尘笑了笑,道:“张前辈没说实话,您上回可不是这么说的。”张彦鹤奇道:“我上回……不是这么说的么?那是怎么说的?”耿封尘依旧笑着,道:“我倒是更相信您上次说的那个答案。”张彦鹤有些心虚道:“啊……对对对,我记错了……”耿封尘收了笑,道:“所以,他真的是……”张彦鹤正欲答话,突然心中一咯噔,他什么时候说过穆倾容的事!张彦鹤一拍石桌,怒道:“好小子!你诈我!”耿封尘见此法无效,便也不再多言,对张彦鹤拱手道:“前辈勿怪,我只是……”张彦鹤故作气呼呼的摆了摆手,逃也似的跑了。
连着几日,张彦鹤一见着耿封尘,就好似见了鬼一样,老远瞧见就跑!谁都拉不住!穆倾容奇怪问道:“师伯这是什么了?”耿封尘推着木轮椅慢慢的走,眼都不往张彦鹤那边瞧,漫不经心道:“大概做什么亏心事了吧。”时值黄昏,金红色的夕阳在山尖上要落不落,碧潭上波光粼粼,夕阳的余晖撒在湖面上,跳动着柔和的光芒。碧潭四周各种药花开得争奇斗艳,满地繁华。微风中带着湖面的凉爽,夹着花草的芳香,吹在脸上,自有一番惬意。一时间,二人都未说话,只静静地享受着这样舒适安逸的一片宁静。
直到夜深了,耿封尘才回到自己的住处,看了看趴在窗台上气息奄奄的信鸽,心道还得再去向穆倾容要一颗千草丹才行。然而在看到字条上的信息之后,耿封尘却再也笑不出来了,一双如鹰般的深眸里,像有什么东西迅速灰暗下去,眼底深处却涌动着夹了些心疼的担忧。天眼。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24章似是故人来
耿封尘看着这碗黑漆漆的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药,皱了皱眉,这些日子,光是看着就想吐,更别提闻了,所以当看着穆倾容面不改色一口气将药喝完,耿封尘心里升出十二分的佩服。
穆倾容笑着接过耿封尘递过来的蜜饯,道:“你在药林谷呆了许久,就不担心秋儿么?”耿封尘道:“有王老头在,又有你的‘医书’,秋儿的病不用担心。”随即,又带着些委屈模样道:“你是不是嫌我?要赶我走?”穆倾容早已见怪不怪,故作沉吟道:“嗯。”耿封尘不由得笑得咧开了嘴,还会哄人了?有进步!穆倾容随随便便嗯了一声,在耿封尘看来,便是打情骂俏般的甜蜜,耿封尘在穆倾容身后将人一把环住,下巴抵在穆倾容的肩头,翁声翁气道:“你赶我走我也不走,此生我要跟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海枯石烂,天荒……”穆倾容笑着轻轻一拍耿封尘的额头,道:“贫嘴。”耿封尘一副吃痛的样子,唉哟哟的乱叫,惹得穆倾容忍俊不禁。
在门外的孙门长,捂着酸到要流口水的腮帮子,抬头望了望天,心道:“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然而再不是时候,事情也总是要说的,孙门长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谷主啊~”这一嗓子喊完,碧潭边在树上乘凉的鸟呼啦啦的一齐飞走了。孙门长对此很满意,心道推门进去的话应该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吧。果然,一进去,就见穆倾容端坐在案前,耿封尘……依旧腻在自家谷主身上,大半个脑袋靠在人家胸前,此刻正一副被打扰到的样子,极其不快的盯着自己看。孙门长在心里冷笑一声,心道:“看你一会还能不能这般嚣张。”于是孙门长正了正脸色,对穆倾容道:“谷主,您未过门的夫人来了,要不要我派谷中门徒出去迎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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