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春日,与梅盛林有过约定的男子又再上山拜访,是为了接少年而来。
梅盛林将男子留在前厅,入内唤来末徒,低声对他谆谆告诫。「跟这种人相处,为师送你一字诀──忍。最初的几个月是最难捱的,所以,你答应为师,忍他三年。」
……不是说最初的几个月……一对英眉轻敛,晏白河一袭水色近白的长衫,衬托出他出尘的容貌。
「三年内,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你都要忍。」不见他回话,梅盛林又追道,放软了声音,「为师知道你性子耿直……但,相信为师,若忍过这三年,你的武功修为必定更上一层楼。」
英眉微挑,还以为师父会说,忍过三年,便知他为人并非可恶至极。晏白河点了头,「谨尊师命。」
看着言听计从的末徒,他欣慰含泪地拍拍他的背。
与师父并肩走了几步,入厅前,晏白河停下脚步,问:「师父放师兄们下山,皆不许师兄们泄露师出何门,此次徒儿下山,师父可有任何条件?」
梅盛林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赞赏。「只有一件事……」老迈的眼中堆满笑意。
「为师要你与他歃血起誓,护得他一辈子,不离不弃。」
「……」
同样的一片天,异地而处,难再体会相同的风致。
望着窗外,晏白河想起了遥远记忆中,几个清晰的片段。
「喂,白河,我可以问你一事吗?」并未发觉他的心思,喜鹊大剌剌地夹了块兔肉入口,边嚼边道,亏她长得甜美可人,可一点也没姑娘家的样子,惹得旁桌侧目。
辩叔一顿饭吃得艰辛,平时他爱听人八挂,却没想到也有落人话柄的一日,幸而这只是乡野小店,人不多,吃饱喝足也就分道扬镳。暗自斜她一眼,与这丫头片子不数月相处,他已切身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蔺春旅噙着笑,当初就是因她有趣,才让她跟着,不想竟是跟辩叔对上了。看来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常有好戏可看。
「何事?」晏白河沾了口茶。他是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平时是听大人与辩叔斗嘴,她来了之后,还得忍受那令人耳鸣的高声高调。
「江湖盛传,出尘快剑晏白河,是天下第一剑梅盛林毕生所收唯一的得意弟子,这可是真?」她眨眨灵黠大眼,瞧着那赏心悦目的面容。早看晚看,真是越看越好看、怎么看也看不腻。
自小到大,尤其下得山来,被人这般打量也不是第一回了,晏白河不以为意。「家师确是梅盛林,至于得不得意,这要问他老人家了。」
「呵呵,白河,你真是个耿直的性子。」一声一声白河,她倒是叫得亲密。是自小打滚江湖,养成她不拘小节的个性。「那,堂堂天下第一剑的弟子,又怎么一下山来就在皇城演武受封,还跟在个官儿身边?一朝入庙堂,凡事便绑手绑脚的,不像是江湖名人之后会做的事呀。」
晏白河闻言,黑瞳觑了她一眼。这些日子相处,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大人会允她跟着。大人长年在朝为官,有处事手腕、特权,辩叔是才富五车的文人,却甚自私,少关切身外之事。而自己,虽从师父那里听来不少典故、事件,却未真正亲身经历。他们三人是各有所长,但行走江湖,光靠这些是不够的。
人在江湖,多一个历练丰富的她,未尝不是好事……但,这是不是也代表,不玩个够本,大人是不准备回京了?
「白河?」看他有些出神,她追问。
「家师与大人是旧识。」他诚实道,「家师亦觉白河应下山闯闯,于是将此做为条件。至于御前演武、受封官职,只不过是刚好遇上了。」
「碰」一声,辩叔无比郁闷地将茶杯敲在桌上。好一个刚好遇上,难不成真是时也、运也?
意识到他的不快,晏白河眼神示意喜鹊别再说了,好不容易少见了辩叔与大人的唇枪舌战,可不想再引起新的争端。后者吐吐舌,乖乖吃饭。
蔺春旅不掩面上笑意。看来这小喜鹊儿颇有一套,不只辩叔,连白河都没辄了,呵呵呵呵……
END
第二部《夏抚》
《飞雁杳》
跑!什么不会,开溜最拿手的了,哼哼!
一抹小小的粉色身影在街道间穿梭着,乌黑长发系了两个圆圆的发结在头顶,细细的缎带随风飘起。看那衣衫、装扮,合该是富家千金、官家小姐,身边怎么就不见了随侍的丫鬟家丁,落了单,好不狼狈。可见那奔跑模样,却也不似娇弱的小闺女……
二十步之遥的后方三个汉子紧追不舍,引来侧目,就不知追着个孩子是何缘故。
小不点提着罗裙前襬,步伐跨得有些艰辛。
不用回头,也知后头来人又更近了些。咬咬牙,胡乱转进了一条无人小巷,死命地跑。
忽地,小不点停下了脚步,只因身前一堵大墙挡了去路,一回过身,就见三名大汉在转角出现,一看情况,歪嘴笑着冲来。
这是身陷死胡同了!小手拨开被汗水沾湿的浏海,露出光洁的前额,细看才知,右眉尾处有个短短的疤,拨发的手上亦有几道深浅不一的旧伤……
试图平复呼吸,晶亮的眼眸没一刻停歇,环顾四周。
……有了。瞄到一物时惯性地轻咬小巧朱唇,微微露笑。回眸见三人扑来,退了数步,含了口气用力一蹬,小小的身子竟就这么飞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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